接上回,仙武大陸南部,世俗王朝林立,楚明王朝人口十億,各族雜居,儼然是紅塵俗世最喧囂鼎沸的一角。
葉凡踏足這片土地,心境帶著一種久違的“游戲人間”的松弛。他本以為踏入的是另一個版本的“人族祖星”,可當(dāng)洶涌的人間煙火氣迎面撞來,這位見慣星海沉浮、宇宙生滅的混沌元尊之大弟子,竟也瞬間失神了片刻。
眼前哪里是城池?分明是一鍋燒至滾沸、色彩炸裂的八寶粥!蠻族壯漢肌肉虬結(jié),古銅色皮膚在烈日下油光發(fā)亮,吆喝著兜售剛獵來的獸骨,聲如悶雷;石族漢子則沉默如山,扛著巨大石料穿行,沉重的腳步聲震得地面微顫;精靈族少女發(fā)絲如金線流淌,輕盈地兜售著花草編織的精巧飾品,動作間自帶韻律;天族后裔則衣著精致,眉宇間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疏離感,行走于市井之中,仿佛鶴立雞群。各色口音、腔調(diào)、俚語、吆喝,如同無數(shù)條無形繩索,在空中交織、碰撞、纏繞,織成一張巨大喧囂的網(wǎng),劈頭蓋臉將人罩住??諝饫镎趄v著汗味、食物香氣、牲畜氣息、劣質(zhì)香料味、塵土味……種種味道混雜發(fā)酵,濃郁得如同實體,幾乎能看見它們在陽光下扭曲變形,構(gòu)成了一幅活色生香的“浮世繪”。
“紅塵啊紅塵……”葉凡心中喟嘆,嘴角卻不由自主地彎起。他收斂起一身足以令星辰黯淡的金仙氣息,任憑自己被這洶涌的凡俗洪流裹挾著,擠進(jìn)這條名為“百味坊”的市集長街。
長街兩側(cè),攤位鱗次櫛比,上演著一幕幕鮮活的生存劇。一個古族力士正袒露胸膛,肌肉塊塊鼓起如花崗巖,吆喝著表演胸口碎大石。圍觀人群里三層外三層,爆發(fā)出陣陣喝彩。葉凡看得分明,那力士在石錘落下的瞬間,胸膛肌肉微微泛起一層極淡的土黃色光澤,顯然并非純靠肉身蠻力,而是動用了極其粗淺的石膚類天賦本能。
“嘿,老石,你這石皮功又精進(jìn)了??!”旁邊賣獸骨的老蠻族漢子大聲調(diào)侃。
那古族力士拍掉胸口的石粉,憨厚一笑,露出滿口白牙:“混口飯吃,混口飯吃!全靠各位爺賞臉!”他小心翼翼將散落在地上的銅錢一枚枚撿起,粗大的手指此刻卻顯得異常靈活珍重。葉凡莞爾,這笨拙而實用的“石皮功”,與那些動輒搬山倒海、追求極致毀滅的仙武神通相比,顯得如此“接地氣”,卻又是如此真實地支撐著這壯漢一家的生計。生存之道,本就無需驚天動地,能護(hù)住胸膛,掙來銅板,便是此刻此地的無上神通。
不遠(yuǎn)處,一位精靈族的老婆婆守著個小小的花攤。她皺紋深刻,如同歲月刻刀留下的印記,早已不復(fù)青春美貌,唯有一雙眼睛依舊清澈,映著那些她親手侍弄的花草。幾個衣著光鮮卻眼神輕浮的年輕天族子弟嬉笑著走近,隨手拿起一束幽藍(lán)的“月影蘭”,嬉皮笑臉地問價。老婆婆報了個公道價格,為首的年輕天族卻嗤笑一聲,帶著種居高臨下的傲慢:“老東西,就這幾根破草,也敢要這價錢?當(dāng)我們是那些粗鄙的石蠻子么?”語刻薄,神態(tài)輕佻。
老婆婆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楚與隱忍,卻并未動怒。她沉默著,伸出枯瘦卻穩(wěn)定的手,輕輕拂去花瓣上本不存在的塵埃。那動作緩慢而專注,帶著一種對生命本身的敬重。她低聲道:“花有魂,草有靈,我養(yǎng)了它們幾十年,它們認(rèn)得我的氣息??腿瞬幌?,放下便是?!甭曇舨桓?,卻透著一股沉靜的韌性,仿佛在說:你可以輕賤我,卻無法輕賤這些在塵埃里依舊努力綻放的生命。那幾個年輕天族討了個沒趣,訕訕地將花束丟回攤上,罵罵咧咧地走了。老婆婆依舊沉默,只是那拂拭花瓣的手,似乎更輕柔了幾分。葉凡站在不遠(yuǎn)處,心中微動。這無聲的尊嚴(yán),這沉默的抗?fàn)?,在長街的喧囂里,微弱卻堅韌,竟比許多驚世神通更令他心折。生命的韌性,有時就藏在這最卑微的角落,在塵埃里開出花來。
“讓開!快讓開!”一陣急促的呼喝伴隨著清脆的馬蹄聲由遠(yuǎn)及近。只見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由兩匹神駿異常、毛色如銀的靈駒拉著,如一道閃電般闖進(jìn)這擁擠的長街。車簾被風(fēng)掀起一角,露出一張年輕天族男子倨傲不耐的臉龐,顯然身份不凡。馭者揮鞭呵斥,鞭影呼嘯,試圖驅(qū)散擋路的行人,姿態(tài)驕橫跋扈。人群驚慌失措,如潮水般向兩邊分開,小販的攤位被撞倒,瓜果蔬菜滾落一地。一個躲避不及的石族孩童跌倒在路中央,眼看那疾馳的馬車就要碾過小小的身體。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一道灰影閃電般掠出!是個不起眼的瘸腿老乞丐!他動作快得不可思議,完全不像一個行將就木的殘廢之人。他一把抱起嚇呆的孩子,猛地滾向路邊,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馬蹄。那華貴的馬車沒有絲毫停頓,車輪碾過地上散落的幾顆青澀果子,“噗嗤”一聲,汁液四濺,如同碾碎了凡俗的尊嚴(yán)。馬車絕塵而去,只留下馭者一句遙遙傳來的、模糊卻刺耳的叱罵:“不長眼的賤民!”
老乞丐抱著孩子,在路邊泥塵里滾了一身臟污。他放下驚魂未定的孩子,拍了拍他沾滿塵土的小腦袋,臉上并無怒色,反而咧開缺牙的嘴,露出一個渾濁卻寬厚的笑容:“娃兒不怕,沒事了?!彼酥_,一瘸一拐地走向路邊一個賣炊餅的小攤,掏出懷里僅有的幾枚油亮的銅板,買了一個熱騰騰的餅子,塞到孩子手里。孩子懵懂地接過餅子,老乞丐又揉了揉他的頭,便無聲無息地匯入了洶涌的人流,那佝僂的背影很快消失不見。
葉凡的“真視之眼”早已洞若觀火。就在老乞丐救人的瞬間,他體內(nèi)那微弱得近乎熄滅的元力波動,在生死關(guān)頭如火星般驟然一閃,那是某種早已殘破不堪的、被徹底遺忘的低階身法戰(zhàn)技留下的最后一點(diǎn)烙?。∵@老乞丐,昔日或許也曾是個在某個小門派掙扎求存、夢想著“大道長生”的低階修士。如今英雄遲暮,殘軀佝僂,蜷縮于市井塵埃,卻在那孩童命懸一線的剎那,殘存的修為本能地燃燒了一下,護(hù)住了另一條卑微的生命。那幾枚被摩挲得油亮的銅板,那遞過去的炊餅,那渾濁笑容中的寬厚,無聲地訴說著一種選擇:大道或許已遠(yuǎn),但守護(hù)眼前弱小生命的心火,從未熄滅。這瞬間迸發(fā)的微光,比那華貴馬車主人自以為是的“高貴”,璀璨萬倍。
他走過一個熱氣騰騰的烤紅薯攤子。炭火微紅,紅薯焦香四溢,勾魂奪魄。攤主是個胖乎乎、笑容憨厚的人族中年漢子,正和客人唾沫橫飛地討價還價:“哎喲這位老哥,我這可是上好的‘蜜心薯’,用了祖?zhèn)鞯目鼗鹈胤?,外焦里嫩,甜過初戀!三文?不行不行,最少五文!您瞅瞅這成色……”唾沫星子幾乎噴到客人臉上。
葉凡駐足,饒有興味地看著。那漢子所謂的“控火秘法”,在他眼中,不過是些極其粗淺、甚至漏洞百出的火候調(diào)節(jié)技巧,連最低階的控火術(shù)都算不上。然而,當(dāng)那漢子打開爐蓋,一股更加濃郁的、混合著焦糖和炭火氣息的甜香猛烈地沖入鼻腔時,一種極其遙遠(yuǎn)而清晰的記憶碎片,毫無預(yù)兆地撞開了葉凡識海深處塵封的大門……
那是在人族祖星,一個寒風(fēng)凜冽的冬日傍晚。剛被上司劈頭蓋臉痛罵一頓、扣光了季度獎金的年輕葉凡,裹著單薄的舊外套,失魂落魄地走在霓虹閃爍卻冰冷刺骨的街頭。饑餓和挫敗感像冰冷的藤蔓纏繞著他。街角,一個同樣不起眼的烤紅薯攤子散發(fā)著溫暖而誘人的香氣。他猶豫再三,摸出僅剩的幾個硬幣,買了一個最小的紅薯。滾燙的紅薯捧在凍僵的手里,那份沉甸甸的溫暖直透心底。他顧不得燙,小心翼翼地撕開焦黑的外皮,露出里面金黃流蜜的瓤,狠狠咬了一大口。滾燙、軟糯、極致的香甜瞬間在口腔里baozha開來,沖淡了喉頭的苦澀和心頭的寒意。那一刻,什么狗屁上司、什么季度獎金、什么人生理想,似乎都被這口滾燙的甜蜜短暫地驅(qū)散了。原來最簡單的食物,竟能成為冰冷世道里最溫暖的慰藉。
也許那個時候,葉凡自己的倔強(qiáng),不想讓父母知道自己的情況,父親雖然有一官半職,但父親在官場上也只是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