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靠近一片新出現(xiàn)的小型瀑布水潭邊,一群通體雪白、形似小鹿、頭頂生著晶瑩剔透的珊瑚狀玉角的“靈溪玉角獸”,正小心翼翼地低頭啜飲清澈的潭水。它們姿態(tài)優(yōu)雅,眼神純凈,周身散發(fā)著淡淡的、安撫心神的清涼靈氣。這本該是深淵復(fù)蘇后一道靈動的風景。然而,幾道凌厲的劍光毫無征兆地從側(cè)方密林中暴射而出!嗤嗤嗤!數(shù)頭玉角獸甚至來不及發(fā)出悲鳴,便血濺當場,美麗的玉角被劍氣精準地斬斷。幾名修士的身影從林中竄出,動作麻利地剝?nèi)∑っ?,割下玉角,臉上是收獲的興奮,對地上還在抽搐的幼獸尸體視若無睹。
另一處山坳,數(shù)只羽翼華麗、拖著長長七彩尾翎的“霓霞雉”驚恐地從新生的灌木叢中飛起,它們五彩的羽毛在陽光下閃耀著夢幻般的光澤。它們本是這片區(qū)域天空的精靈,名叫清越。但下方立刻升起數(shù)道捕捉用的靈網(wǎng)和束縛法訣。一只體型稍小的霓霞雉被靈網(wǎng)罩住,凄厲地哀鳴掙扎。一名修士獰笑著上前,一把扭斷了它纖細的脖頸,粗暴地拔下它身上最絢麗的那幾根尾翎,隨手將還在抽搐的鳥尸丟棄。
甚至在一些陡峭的、剛剛有靈植生長的崖壁上,一些行動迅捷如電、通體覆蓋著紫金色鱗片、以守護新生靈草為天性的“金鱗巖蜥”,也未能幸免。它們憑借驚人的攀爬能力躲過了濃霧和重力時代,此刻卻成了修士們眼中移動的寶庫——它們的鱗甲是上好的護甲材料,內(nèi)丹蘊含精純的土金之氣。一道道法術(shù)的光芒在崖壁上炸開,金鱗巖蜥憤怒而絕望的嘶鳴與巖石崩裂的聲音混雜在一起,很快便歸于沉寂,只留下崖壁上斑駁的血跡和破碎的鱗片。
這些仙靈獸,是葬神淵環(huán)境劇變后,天地法則重新孕育或吸引而來的第一批生靈。它們本該是這新生世界活力的象征,此刻卻因其皮毛、角、翎、丹、骨蘊含的靈氣與價值,成了貪婪目光下的獵物,被無情地卷入這場修士的饕餮盛宴,遭遇著毀滅性的屠殺。它們的死亡,無聲地為這片正在“恢復(fù)生機”的深淵,涂抹上更濃重、更令人心寒的血色。
張誠君立于虛空,衣袍在紊亂的氣流中微微拂動。他那雙蘊藏著無盡混沌星辰的眼眸,平靜地俯瞰著下方這片劇變中的葬神淵。
清晰的山川脈絡(luò)在他眼中延展,奇峰如戟,怪石嶙峋,新生的植被頑強地覆蓋著曾經(jīng)的瘡痍。曾經(jīng)吞噬一切的濃霧,如今只余下邊緣地帶幾縷不甘的灰白絮帶,在微風中緩緩飄散。束縛萬物的重力枷鎖已然解除,奔騰的水聲,鳥獸初啼(雖然很快被殺戮打斷),草木生長的細微聲響,共同構(gòu)成了一曲混沌初開、秩序重建的宏大交響。
然而,這幅壯闊新生的畫卷底色,卻是觸目驚心的猩紅與令人作嘔的污穢。修士們爭奪資源的廝殺,如同附骨之疽,在每一處新生的寶藏之地瘋狂蔓延。法寶碰撞的轟鳴,瀕死的慘嚎,貪婪的狂笑,交織成最刺耳的噪音,徹底碾碎了深淵本應(yīng)擁有的新生寧靜。散修們蜷縮在邊緣地帶,如同陰影里的苔蘚,在絕望中摳挖著殘存的微末生機,他們的卑微與苦難,無聲地訴說著這條仙路的殘酷本質(zhì)。那些剛剛降臨、靈性未泯的仙靈獸,它們的哀鳴與鮮血,更是將“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赤裸裸地烙印在這片復(fù)蘇的土地上。
萬載滄桑,看遍星河生滅,張誠君的心境早已如混沌古井,難起波瀾。但此刻,一絲極淡、卻無比清晰的厭倦,如同深秋的寒露,悄然凝結(jié)在他眼底深處。這厭倦并非針對某個個體,而是對這仙道世界亙古不變、循環(huán)往復(fù)的貪婪掠奪與無謂傾軋的本質(zhì)感到的疏離與漠然。葬神淵本身的變化,從絕地到生機之地,本蘊藏著天地演化的無上玄機,值得靜觀參悟。然而,這層玄機,已被眼前這污濁血腥、喧囂瘋狂的眾生相徹底遮蔽、污染。
他緩緩收回那籠罩四野的浩瀚神念。下方深淵的一切紛爭、殺戮、哀嚎、貪婪、絕望……瞬間從他的感知中抽離、淡去,仿佛被投入了無垠的宇宙虛空,連一絲漣漪都未曾留下。那些為了一粒金晶、一株靈草而癲狂搏命的身影,那些在絕望邊緣掙扎求存的螻蟻,那些剛剛綻放生命光華便戛然而止的仙靈獸……在他眼中,已與這深淵中新生的草木、崩落的碎石、流淌的溪水,再無本質(zhì)區(qū)別。皆是這方天地劇變中的塵埃,是混沌畫卷上無關(guān)緊要的一抹色彩,是大道運行中必然伴隨的雜音。
葬神淵的“新生”畫卷已然鋪開,內(nèi)里的血腥底色卻亙古不變。張誠君的目光,投向深淵之上那正在變得澄澈、深邃的天穹。一絲若有若無的波動在他周身流轉(zhuǎn),那是混沌元力與空間法則的共鳴。
不再有絲毫停留,亦無需任何多余的動作。張誠君的身影,就在這俯視眾生的高處,無聲無息地變淡,如同一滴墨色融入無垠的清水,又似一道流光歸于永恒的寂靜。他并非駕馭遁光,亦非撕裂空間,只是心意微動,便已超脫于此方天地的束縛。下方的喧囂、殺戮、新生、死亡、壯麗與污濁……一切景象都在剎那間被無限拉遠、縮小,最終凝固成一張失去了所有聲音和意義的、靜止的、微小的圖畫。
在他身影徹底消散的最后一瞬,唯有腳下那片廣袤而混亂的葬神淵,清晰地烙印著它此刻的容顏:奇峰顯露,綠意蔓延,水流奔涌——這是它掙脫枷鎖后的新生軀殼;而礦脈旁的烈焰與玄冰,靈藥圃邊的斷肢與污血,邊緣地帶散修佝僂的身影,崖壁上仙靈獸破碎的殘骸——這是它無法洗脫的、屬于生靈欲望的永恒烙印。軀殼在蛻變,烙印卻如影隨形。
空間,在他離去之處,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漾開一圈圈極其細微、近乎無法察覺的透明漣漪。這漣漪無聲地擴散,掠過新生的草木,掠過染血的巖石,掠過奔流的溪水,掠過廝殺正酣的修士,掠過絕望尋覓的散修……最終,消弭于深淵上空重新變得稀薄澄澈的空氣里,不留一絲痕跡。
葬神淵依舊喧囂。殺戮仍在繼續(xù),爭奪永無止息。新的生命在誕生,舊的生命在消亡。無人知曉,曾有一位俯瞰萬古的存在,在此短暫駐足,將這深淵巨變的一瞬,連同它所有的壯麗新生與永恒血腥,盡收眼底,然后飄然而去,再不縈懷。深淵的“變化”,于他,不過是一段微不足道的浮光掠影;而他離去的漣漪,于深淵,更是連一陣風都算不上。大道獨行,萬古長夜,葬神淵的喧囂,終究只是無盡混沌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在它自身的輪回里,沉浮,生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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