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張誠君神念微動,那片被鳳凰樹巨大根須拱起的平整空地,驟然間風雷暗涌??諝夥路鹉坛沙林氐溺辏B光線都遲緩粘稠起來。鳳族棲息于高聳入云的梧桐枝頭,嬉戲鳴叫戛然而止,千萬道目光裹挾著困惑與驚疑,瞬間聚焦于空地中央。下一瞬,空間如同被無形巨手撕裂開來——
“吼——!”
龍吟裂空,穿云破霧。神龍敖天那龐大無匹的黃金龍軀率先破界而出,每一片龍鱗都流轉(zhuǎn)著太陽熔鑄的光澤,龍爪虛按地面,空間竟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嗡鳴。緊隨其后的敖荒,通體玄黑如深淵,盤旋升騰帶起凜冽罡風,刮得四周梧桐枝葉瘋狂搖擺。白虎一家三口踏著鏗鏘雷鳴步出,雄風獵獵,虎嘯聲化作實質(zhì)般的音波漣漪,震得幾只修為稍弱的雛鳳差點從枝頭栽落。雷獸周身纏繞著暴躁的紫電,噼啪作響,每一次呼吸都引得空中游離的雷元素躁動不安;麒麟一族二十余頭,祥瑞之氣沖天而起,霞光萬道,腳踏之處,焦黑的地面竟瞬間萌發(fā)出茵茵綠草,生機勃發(fā)。
靈獸小黑和小龍這兩只“小家伙”最后登場,努力挺起胸膛,試圖跟上大部隊的威儀。小黑圓滾滾的身子擠在敖天巨大的龍爪旁,努力齜牙咧嘴,小龍則盤踞在白虎寬闊的肩背上,小爪子緊緊抓住虎毛,緊張兮兮地東張西望。
神圣不可犯的氣勢如同實質(zhì)的海嘯,轟然席卷了整個鳳凰棲息的梧桐神樹領(lǐng)域。先前還彌漫著清越鳳鳴和火焰氣息的空中,此刻被龍威、虎煞、麒麟祥瑞、雷暴之息塞得滿滿當當,沉重得讓所有鳳凰感到窒息。枝頭上,無數(shù)鳳眼瞪得溜圓,華麗的尾羽忘記了搖曳,只余下細微的、難以置信的顫抖。
“我…我眼花了嗎?那…那是傳說中的黃金圣龍?”一只羽翼初豐的年輕彩鳳聲音發(fā)顫,爪子死死扣住棲息的樹枝。
“還有麒麟!整整一群麒麟!多少萬年沒見過了?”另一只年長的鳳凰聲音嘶啞,喉頭滾動,艱難地吞咽著震驚。
“那個人族…他到底是誰?”更多的疑問在每一雙燃燒著火焰的鳳眸中激烈碰撞,幾乎要凝成實質(zhì)的困惑烈焰噴薄而出。鳳凰一族血脈高貴,生而神圣,此刻卻被眼前這“神獸博覽會”徹底顛覆了認知。一個看似平平的人族青年,憑什么能集結(jié)如此多只存在于遠古圖騰里的神圣存在?憑什么?
混亂與驚疑幾乎要凝成實質(zhì)的旋渦,將整個鳳族吞沒。
一片死寂中,唯有梧桐樹葉被各種神獸氣息激蕩出的簌簌聲。黃金神龍敖天巨大的頭顱微微昂起,那雙熔金般的龍目掃過枝頭密密麻麻的鳳凰,帶著一種古老而沉凝的威儀。他低沉渾厚的聲音響起,仿佛來自洪荒的鐘鳴,每一個音節(jié)都敲打在空間節(jié)點上:
“諸位鳳族道友,稍安勿躁?!边@聲音奇異地撫平了空氣中躁動的能量亂流?!拔岬茸冯S張誠君道友,絕非屈從,亦非奴役?!卑教炀薮蟮凝埼草p輕擺動,帶起舒緩的氣流,“乃是……嗯,一種古老契約精神在新時代的延續(xù)性實踐與互利共贏模式探索。”
這文縐縐的“龍式外交辭令”讓枝頭幾只老鳳凰差點沒站穩(wěn)。張誠君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強忍著沒笑出聲。
敖荒顯然不耐煩敖天的迂回,玄黑色的龍軀往前一探,聲音如同金鐵交擊,干脆利落:“直說了吧!跟著這小子,有架打!夠勁!夠本!比窩在老家數(shù)龍鱗有趣一萬倍!你們鳳凰窩在樹上唱歌,骨頭都要生銹了吧?”他粗豪的聲音在梧桐樹冠間回蕩,帶著赤裸裸的挑釁和戰(zhàn)斗渴望。
這直白得近乎粗魯?shù)男?,反而讓一些年輕的鳳凰眼中燃起了火焰般的躍躍欲試。
緊接著,白虎邁著優(yōu)雅而充滿力量感的步伐上前。他并未開口,只是用那雙冰冷深邃的虎目掃視全場。他的伴侶,一頭同樣神駿的母白虎,聲音清越如冰泉擊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驕傲:“吾族血脈,永不屈從。追隨張誠君,只因他值得托付。他之戰(zhàn)場,即吾族榮耀所歸?!彼韨?cè)那兩只尚未成年的小白虎,也學著父母的樣子,努力挺起毛茸茸的胸膛,奶聲奶氣地低吼一聲:“包吃包??!管夠!還有架打!”稚嫩的吼聲在肅殺的氛圍里顯得格外突兀,惹得雷獸背上兩只小崽子好奇地探頭探腦,被父母用尾巴嚴厲地卷了回去。
麒麟少主周身霞光收斂,緩步上前。他那華美的身軀上,似乎還殘留著某種難以磨滅的悲傷印記。開口時,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穿越血與火的沉重:
“我麒麟一族……幾近凋亡。”簡單的幾個字,卻像重錘砸在每一個聽者的心頭。他眼中流露出一絲深切的痛楚,仿佛又看見了那毀天滅地的劫難降臨,“滔天血焰,焚盡祖地。族人凋零,圣山傾頹。若非張誠君道友……于絕境深淵中伸出援手,挽救于我們,為我族爭得一線喘息之機……”他身后,二十多頭麒麟齊齊低首,悲愴的共鳴化作低沉的嗚咽,祥瑞之氣也蒙上了一層灰暗的陰影。一只最年幼的麒麟幼崽,似乎被這悲傷感染,依偎在母親腿邊,發(fā)出細微的、惹人憐愛的啜泣。
最后,是那背負著巨大滄桑的玄武。他移動緩慢,每一步落下,地面都仿佛微微沉降,留下濕潤的印記。當他抬起頭,露出那雙仿佛沉淀了萬古光陰的龜目時,時間都仿佛變得粘稠起來。
“老夫……嗯……”他開口,語速慢得足以讓最急躁的鳳凰抓狂,“被困于……那‘太古歸墟迷境’……多久來著?一萬年?還是……一萬兩千年?”他努力回憶著,巨大的龜首微微晃動,引得背上的玄蛇也懶洋洋地吐了吐信子。“暗無天日,歲月如……嗯……凝固的玄冰。感知盡失,生機……如風中殘燭?!彼D了頓,似乎在積蓄力量,也像是在回味那永恒的孤寂,“幸得……張誠君小友……嗯……以無上智慧與……嗯……機緣氣運……勘破迷障,引動……嗯……那關(guān)鍵的一縷……混沌元光……”他的敘述像一部古老而滯澀的留聲機,每一個音節(jié)都拖得很長,聽得樹枝上幾只急性子的火鳳幾乎要噴出涅盤之火燒掉自己的尾羽。“老夫……方得以……重見天日。此恩……如山似海……”當最后一個字終于慢悠悠地落下,周圍所有聽眾,包括那些神獸,都不由自主地、長長地、集體松了一口氣。
鳳族族長鳳娟,立于最高的梧桐枝頭,華美絢麗的尾羽垂落如燃燒的星河。她靜靜地聆聽著每一段驚心動魄又匪夷所思的敘述,那雙燃燒著智慧火焰的鳳眸,穿透了空間的距離,牢牢鎖定在空地中央那個始終氣度沉凝、波瀾不驚的人族青年身上。
敖天的追隨,是古老血脈對未知挑戰(zhàn)與榮光的渴望;麒麟的追隨,是瀕臨滅絕的族群對唯一救贖者的托付;玄武的追隨,是萬載孤寂后對破局者的絕對信任……而這一切的核心,都指向這個名為張誠君的青年。
鳳娟的目光變得無比深邃銳利,仿佛能洞穿命運的重重迷霧。她不再僅僅看張誠君的形貌、修為,而是穿透了表象,試圖捕捉他存在的本源軌跡。漸漸地,一種難以喻的“氣”在她視野中浮現(xiàn)——那并非尋常修士的靈力或道韻,而是一種難以名狀、宏大浩瀚的存在感。它無形無色,卻磅礴如星海運轉(zhuǎn),深廣如宇宙本身。張誠君周身的空間,仿佛被這種“氣”所扭曲、所定義,隱隱與整個世界的脈動同頻共振。他站立在那里,就像是一塊定海神針,又像是整個宇宙運轉(zhuǎn)的核心樞紐之一!
一個幾乎被時光掩埋的、源自鳳凰始祖血脈最深處的古老預,如同沉寂萬古的火山,驟然在她靈魂深處轟然噴發(fā)——當天道意志的具象化身降臨此界,便是舊宇宙崩毀、新紀元重塑的序章開啟!
“天道之子……”鳳娟在心中無聲地呢喃,這四個字重逾萬鈞。眼前這青年周身繚繞的、那無法偽造的宇宙本源氣運,正是預中最核心的印證!并非虛幻的傳說,而是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現(xiàn)實!那預中描述的宇宙重塑,并非末日浩劫,而是新生的涅盤!鳳凰一族,浴火重生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此刻,一個前所未有的抉擇,如同涅盤的烈焰,灼燒著鳳娟的心智。是繼續(xù)固守這片安逸卻注定沉淪的梧桐凈土,如同溫水中的青蛙?還是勇敢地投身于這預之子掀起的、必將席卷諸天萬界的時代洪流?那洪流中蘊藏著未知的風險,但也必然蘊藏著鳳凰一族重返輝煌、甚至超越先祖的無上機遇!火焰在她眼底深處無聲地升騰、凝聚,那是鳳凰一族面對命運抉擇時,永不熄滅的決絕之火。
她優(yōu)雅修長的脖頸微微轉(zhuǎn)動,華美羽翼以一種莊重的姿態(tài)收攏,目光投向了身旁。
“青青?!兵P娟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溫柔,穿透了下方神獸們尚未完全平息的能量余波。
在她身后巨大梧桐枝椏的陰影里,一個身影正努力把自己縮得更小些。聽到呼喚,那身影明顯一僵,仿佛受驚的小獸。一只纖纖玉手從華麗的火紅羽翼間伸出,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輕輕拉住了母親垂落的尾羽尖端。
“母親……”細若蚊蚋的聲音響起,帶著少女特有的清甜和濃濃的羞怯。
鳳娟側(cè)過身,巨大的羽翼輕輕一拂,將那躲藏的身影溫柔地“推”了出來。
光芒流轉(zhuǎn),一位少女出現(xiàn)在眾目睽睽之下。她約莫人族豆蔻年華的模樣,身著一襲仿佛由最純凈的朝霞與熔金織就的羽衣,流光溢彩。一頭柔順的青絲間,斜斜簪著一支小小的、栩栩如生的赤金鳳凰步搖,隨著她的動作,那鳳凰仿佛隨時要振翅飛起。她的肌膚白皙得近乎透明,此刻卻染上了兩抹動人的、如同初生鳳羽般的嬌嫩紅暈。那雙鳳眼,遺傳了母親的神韻,清澈明亮如同蘊藏著星火,此刻卻因羞澀和緊張而蒙上一層動人的水光,長長的睫毛如同蝶翼般不安地顫動著。她微微低著頭,手指緊張地絞著羽衣的流蘇,視線只敢怯生生地瞟向地面,偶爾飛快地抬起,瞥一眼下方那個被眾多神獸環(huán)繞的身影,又如同受驚般迅速垂下,耳根都紅透了。那份初涉世事的純真與無措,與她體內(nèi)隱約流轉(zhuǎn)的、屬于鳳凰王族嫡系血脈的古老神圣威壓,形成了一種奇異的、令人心折的反差魅力。
張誠君抬頭望去,恰好撞上鳳青青又一次飛快偷瞄過來的目光。四目相對的瞬間,少女如同被燙到一般,驚呼一聲“呀!”,下意識地就想躲回母親身后,慌亂中左腳絆住了右腳華麗羽衣-->>的下擺,整個人一個趔趄,竟直直地從那高聳入云的梧桐枝頭栽落下來!絢麗的羽衣在風中展開,如同一朵驟然墜落的火焰之花。
“小心!”張誠君幾乎是本能地低喝一聲,身形未動,一股柔和卻沛然莫御的元力已隔空涌出,精準地托住了那下墜的嬌小身影。鳳青青只覺得一股溫暖堅實的力量包裹住自己,下墜之勢瞬間止住,身體被輕柔地托舉著,緩緩落向空地中央,最終穩(wěn)穩(wěn)地站在了張誠君面前幾步遠的地方。
她驚魂未定,小手捂著劇烈起伏的胸口,臉頰紅得像要滴出血來,頭埋得更低了,細小的聲音帶著哭腔:“對…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那份笨拙的可愛,瞬間沖淡了之前神獸環(huán)伺的凝重氣氛。連向來威嚴的敖天,巨大的龍須都微微抖動了一下;小白虎更是用爪子捂住嘴,發(fā)出“噗嗤”的悶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