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鯤鵬界,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并非真正的靜止,而是那龐大到足以覆蓋整個世界的意志偉力掃過時,億萬生靈自靈魂深處迸發(fā)的本能僵直。爬蟲族盤踞的疆域,曾經(jīng)是污穢、貪婪、永不滿足的象征,是無數(shù)弱小種族的噩夢之地。那覆蓋著厚重甲殼的猙獰巢穴,那終日彌漫著血腥與腐蝕氣息的沼澤森林,那無數(shù)雙冰冷復(fù)眼閃爍的幽光……在那一刻,被一道無形無質(zhì)卻又無處不在的法則之刃精準地、徹底地抹去了。
沒有驚天動地的baozha,沒有沖天的煙塵,沒有垂死的哀嚎。一切都發(fā)生在“因果”的層面。與那十多個被張誠君一念湮滅的半步大帝境存在,血脈相連者,因果糾纏者,命運同源者……如同被投入熔爐的蠟像,無聲無息地分解、消散。龐大的巢穴連同其中億萬爬蟲,堅固的甲殼,鋒利的爪牙,惡毒的靈魂,連同它們所占據(jù)的山巒、森林、沼澤,就像被一只無形巨手從鯤鵬界這張巨大的畫布上輕輕擦除。原地只剩下光禿禿的、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平整感的地表,仿佛那里亙古以來便是一片荒蕪的戈壁。
絕對的死寂,比任何喧囂都更能扼住生靈的咽喉。
這死寂如同冰冷的潮水,以那片驟然出現(xiàn)的、觸目驚心的“空白”為核心,瞬間席卷了整個鯤鵬界。上千種族的疆域內(nèi),無論正在廝殺的戰(zhàn)士,正在祈禱的祭司,正在沉睡的幼獸,亦或是翱翔天際的猛禽,甚至深藏地底的蟲豸,都在同一刻感受到了靈魂深處的悸動,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對徹底虛無的大恐懼。
“爬…爬蟲族……沒了?”一個蒼老得如同枯木摩擦的聲音,在某個懸浮于云端的巨大樹冠城市中響起,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那是一位活了數(shù)萬年的青靈族長老,他的感知如同根須般深入大地的脈絡(luò),此刻卻只觸碰到一片令他靈魂凍結(jié)的虛無空洞。
“嘶——!”一只翼展千丈,渾身覆蓋著雷霆符文的巨鵬猛地收攏雙翼,懸停在罡風(fēng)層中,銳利的金色瞳孔死死盯著爬蟲族領(lǐng)地方向,豎起的翎羽上電光亂竄,暴露出內(nèi)心的驚濤駭浪。
“是誰?誰有如此偉力?這是……滅族!”一座深埋于熔巖之下的宏偉黑曜石宮殿內(nèi),全身流淌著灼熱巖漿的炎魔領(lǐng)主發(fā)出低沉的咆哮,熔巖湖面因他的情緒劇烈翻騰。恐懼與貪婪在他心中交織,恐懼于這無法理解的抹殺之力,貪婪于爬蟲族消失后留下的巨大權(quán)力真空與資源。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界域內(nèi)蔓延。所有種族都明白,爬蟲族的覆滅絕非天災(zāi),而是一種他們無法想象、更無法抵御的意志降臨。這意志能抹去一個兇名赫赫的強族,那么下一個又會是誰?未知帶來最深沉的恐懼。無數(shù)的神念在虛空中瘋狂交織、碰撞、探尋,試圖捕捉那瞬間降臨又瞬間消失的恐怖源頭的蛛絲馬跡。天機閣、觀星塔、命運祭壇……所有擅長推演卜算的種族圣地都亮起了刺目的光芒,長老們嘔心瀝血,試圖窺視那蒙蔽天機的迷霧。
然而,結(jié)果更令人絕望。
“噗!”天機閣內(nèi),一位須發(fā)皆白、以推演之術(shù)聞名萬族的老者猛地噴出一口淡金色的心頭精血,面前懸浮的先天龜甲“咔嚓”一聲裂成數(shù)塊,光澤盡失。他面如金紙,眼中全是駭然:“反噬……天機混沌,因果斷絕……不可算!不可!不可想!”仿佛只要念頭觸及那抹殺的源頭,自身的存在根基就會被動搖。
觀星塔頂,匯聚了九位長老星辰之力的巨大水晶球驟然黯淡,表面浮現(xiàn)出蛛網(wǎng)般的裂紋,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主持法陣的大長老踉蹌后退,眼中星光潰散,只剩下深不見底的恐懼深淵:“力量……那力量超越了此界法則的承載!它……它自身便是因果的終結(jié)!”
鯤鵬界在無聲的恐懼中戰(zhàn)栗。無數(shù)種族緊急召集長老會,開啟塵封的護族大陣,召回所有在外歷練的精英子弟。風(fēng)聲鶴唳,草木皆兵。每一個強大的、或是與爬蟲族有過齟齬的種族都成了驚弓之鳥,生怕自己成為那未知恐怖意志的下一個目標。猜忌、警惕、自危的情緒在萬族之間無聲地彌漫開來。
而這一切風(fēng)暴的核心,始作俑者張誠君,早已帶著他的追隨者們,如同拂去袖上微塵般,離開了這片陷入恐慌的界域。爬蟲族的覆滅,在他眼中,不過是隨手清理了幾只礙眼的蟲子,引不起他心湖絲毫波瀾。至于此舉在鯤鵬界掀起的滔天巨浪,以及那些因恐懼而扭曲的面孔、因猜忌而繃緊的神經(jīng),他甚至懶得投去一瞥。螻蟻的喧囂,何須入耳?
他們的目標,在更遙遠、更宏偉的彼方。
離開鯤鵬界壁壘的庇護,虛空那永恒的冰冷與死寂瞬間包裹而來。這里沒有星辰,沒有方向,只有永恒的幽暗和潛伏其中的、足以撕碎星辰的恐怖亂流。空間在這里呈現(xiàn)出一種粘稠而破碎的狀態(tài),如同凝固的墨汁又被無形的巨力不斷攪動、撕裂。冰冷的能量粒子如同細碎的冰渣,帶著侵蝕神魂的寒意,無孔不入地侵襲著護體神光。
張誠君立于最前,周身籠罩著一層看似稀薄、卻堅韌無比的混沌光暈,將身后的眾人護住。光暈流轉(zhuǎn),將那些足以將普通金仙瞬間凍斃的虛空寒流和扭曲的空間褶皺無聲地撫平、湮滅。
“跟緊?!彼穆曇羝降?,卻清晰地穿透了虛空的死寂,傳入身后每一個人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穩(wěn)定力量。
李慕白、蘇璃月、狂戰(zhàn)、雷震、云裳仙子等人緊隨其后,他們是張誠君從神芒星和祖星選擇出來的苗子,各自撐起最強的護身法寶與神通。李慕白的護身古玉散發(fā)出溫潤清光,蘇璃月身畔環(huán)繞著數(shù)片晶瑩剔透、符文流轉(zhuǎn)的月華仙晶,狂戰(zhàn)周身氣血如烘爐燃燒形成赤紅罡罩,雷震體表跳躍著細密的紫色電弧,云裳仙子則撐開一把流轉(zhuǎn)著煙霞的寶傘。饒是如此,身處這片被張誠君偉力強行穩(wěn)定下來的“通道”邊緣,他們依舊能感受到外界虛空中那股沛然莫御的毀滅壓力,如同行走在萬丈深淵的鋼絲之上,每一次無形的空間漣漪掃過,都讓他們心神劇震,護體神光劇烈搖曳,仿佛隨時會崩碎。
“吼——!”
毫無征兆地,前方粘稠的黑暗猛地被撕裂!一股由純粹毀滅能量構(gòu)成的、肉眼可見的暗紫色風(fēng)暴洪流,如同掙脫囚籠的太古兇獸,裹挾著無數(shù)破碎的空間碎片和狂暴的混沌能量,咆哮著席卷而來!虛空風(fēng)暴!其威勢之盛,仿佛要將這臨時開辟的通道連同其中的所有人徹底撕成最原始的粒子!
風(fēng)暴未至,那股滅絕一切的意志和恐怖的壓力已讓李慕白等人呼吸一窒,護身法寶的光芒瞬間黯淡了數(shù)分,臉色煞白。狂戰(zhàn)怒吼一聲,強行催動氣血,赤紅罡罩膨脹,試圖硬撼那逸散過來的毀滅余波,卻被震得嘴角溢出一絲鮮血。雷震體表的紫電噼啪作響,竟被壓制得縮回體內(nèi)。死亡的陰影驟然降臨!
張誠君眼神沒有絲毫變化,甚至腳步都未曾停頓。面對這能瞬間摧毀星辰的風(fēng)暴,他只是平靜地抬起了右手,五指張開,對著那咆哮的毀滅洪流輕輕一按。
沒有驚天動地的baozha,沒有炫目的神光。那足以撕裂星辰的暗紫色風(fēng)暴洪流,在距離他手掌尚有百丈之遙時,仿佛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絕對光滑的壁壘,狂暴的能量竟如溫順的溪流般,沿著壁壘的弧度,極其詭異地向著兩側(cè)分流而去!毀滅的洪流在他面前馴服地繞開,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安全的空洞?;煦绻鈺炍⑽⒘鬓D(zhuǎn),將那些逸散過來的狂暴能量碎片無聲地消融、吞噬。
“走?!币琅f是那平淡的一個字。
眾人心神劇震,壓下翻騰的氣血和劫后余生的駭然,不敢有絲毫遲疑,緊隨著那道在毀滅風(fēng)暴中開辟出絕對安全路徑的身影,急速穿過?;仡^望去,那分流的暗紫色洪流在他們身后重新合攏,發(fā)出不甘的咆哮,繼續(xù)著它們永恒的毀滅之舞。眾人背上,已被冷汗浸透。
虛空風(fēng)暴的余威尚未完全平息,新的危機已接踵而至。
“小心頭頂!”云裳仙子聲音帶著一絲尖銳的驚惶。
眾人猛地抬頭,只見上方粘稠的黑暗中,毫無征兆地裂開了一道巨大的、不規(guī)則的豁口。無數(shù)大小不一、小的如房屋、大的堪比山岳的漆黑隕石,裹挾著幽暗冰冷的毀滅氣息和摩擦虛空產(chǎn)生的慘綠邪火,如同暴雨般傾瀉而下!這些隕石并非實體物質(zhì),而是由極度凝聚的混亂虛空能量和凝固的空間碎片構(gòu)成,每一塊都蘊含著恐怖的動能和湮滅特性,軌跡更是刁鉆詭異,毫無規(guī)律可!
“是虛空隕石雨!”雷震低吼,體表紫電再次暴漲,化作一條咆哮的雷龍迎向一塊砸向他的巨隕。
轟!雷龍與隕石碰撞,爆發(fā)出刺目的光芒和巨響。雷龍哀鳴潰散,那塊巨隕也被炸碎大半,但殘余的碎片依舊帶著強大的沖擊力轟在雷震的護身紫電上,讓他悶哼一聲,身形微晃。
李慕白手中古玉清光大放,化作一面巨大的光盾,將他和蘇璃月護在下方。砰砰砰!數(shù)塊隕石砸在光盾上,發(fā)出沉悶如擂鼓的巨響,光盾劇烈波動,李慕白臉色一白,顯然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蘇璃月身畔的月華仙晶急速旋轉(zhuǎn),射出道道清冷鋒銳的月芒,精準地點射在較小的隕石上,將其凌空擊碎。但隕石數(shù)量實在太多,太密集!一塊邊緣帶著鋸齒般空間裂痕、燃燒著慘綠邪火的房屋大小隕石,突破了月芒的攔截,帶著刺耳的尖嘯,直直砸向隊伍側(cè)翼的狂戰(zhàn)!
狂戰(zhàn)怒吼,不退反進,雙拳爆發(fā)出刺目的血光,如同兩輪燃燒的小太陽,悍然轟向隕石!
“狂戰(zhàn)不可硬接!”李慕白急呼。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張誠君甚至沒有回頭。他右手依舊向前虛按,穩(wěn)定著通道方向,左手則隨意地向側(cè)后方輕輕一拂袖。
而在其中的一眾神獸們都沒有出手,以他們的身體和修為,這點壓力他們沒放心上,張誠君之所以出手,只是為了讓這些人族未來的支柱者得到考驗!
一股無形卻浩瀚磅礴的力量瞬間降臨。那氣勢洶洶砸向狂戰(zhàn)的巨大邪火隕石,連同其周圍數(shù)十丈范圍內(nèi)所有下落的隕石,如同被投入滾燙黃油中的冰塊,瞬間凝滯在空中!緊接著,在眾人驚駭?shù)哪抗庵?,這些由混亂能量和空間碎片構(gòu)成的堅固隕石,從核心開始無聲地瓦解、崩散,化作最原始的、無害的混沌氣流,飄散在虛空中。整個過程快得不可思議,仿佛那拂袖之力抹去的并非實物,而是隕石存在的“概念”。
狂戰(zhàn)的血色拳罡轟在了空處,他愕然地看著眼前飄散的混沌氣流,又看向前方那道連衣角都未曾飄動的背影,眼中充滿了敬畏與狂熱。
“節(jié)省氣力,跟上?!睆堈\君的聲音再次傳來,平靜無波,仿佛剛才只是拂去了一片落葉。
隕石雨的危機剛過,一股比虛空本身的寒冷更甚萬倍的氣息,毫無征兆地彌漫開來。這寒意并非作用于肉身,而是直接凍結(jié)靈魂、凝固思維、寂滅生機!
視野所及的虛空,驟然被一種深邃到極致的幽藍色覆蓋。這幽藍并非色彩,而是“寒冷”這一概念本身凝聚到了極致所呈現(xiàn)的視覺現(xiàn)象。虛空中原本混亂的能量流、漂浮的塵埃、甚至那無所不在的虛空粒子本身,在這股寒意降臨的瞬間,都凝滯了,被一層幽藍色的、閃爍著死亡星芒的冰晶覆蓋、凍結(jié)。
寂滅寒潮!
它無聲無息地蔓延,所過之處,連“時間”都仿佛被凍結(jié)得遲滯了。李慕白等人只覺得思維運轉(zhuǎn)驟然變得無比艱澀,念頭如同在凝固的琥珀中掙扎。護身法寶的光芒急速黯淡,如同風(fēng)中殘燭。蘇璃月的月華仙晶表面瞬間爬滿了幽藍色的冰紋,旋轉(zhuǎn)變得無比滯澀。雷震體表的紫電如同被凍僵的蛇,幾乎熄滅??駪?zhàn)那熾熱如烘爐的氣血罡罩,更是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咔咔”聲,表面迅速凝結(jié)出厚厚的幽藍冰層,熱量被急速抽離。云裳仙子的煙霞寶傘,光芒徹底黯淡,傘面覆蓋上厚厚的冰霜,搖搖欲墜。
死亡的寒意,從每一個毛孔鉆入,直透骨髓,凍結(jié)神魂。眾人眼中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出絕望。這種針對本源和靈魂的絕對零度,非蠻力可以抗衡!
就在這時,張誠君頭頂虛空,無聲無息地浮現(xiàn)出一輪緩緩旋轉(zhuǎn)的奇異輪盤。輪盤古樸,非金非石,半邊流轉(zhuǎn)著溫暖如春、滋養(yǎng)萬物的造化清光,半邊則彌漫著冰冷死寂、終結(jié)一切的毀滅幽芒。正是他自身大道顯化——陰陽輪盤!
輪盤徐徐轉(zhuǎn)動,清光與幽芒交織流淌,形成一個完美的、生生不息的循環(huán)。那席卷而來的寂滅寒潮,在觸及這陰陽輪盤散發(fā)出的無形力場邊緣時,竟如同百川歸海般,被那代表著“終結(jié)”與“歸寂”的幽芒半邊所吸引、吞噬!而另一邊代表著“造化”與“生命”的清光,則穩(wěn)定地散發(fā)出溫潤的暖意,驅(qū)散了眾人身上那凍結(jié)神魂的恐怖寒意。
陰陽流轉(zhuǎn),生死輪轉(zhuǎn)。寂滅寒潮那凍結(jié)萬物的偉力,竟成了滋養(yǎng)這輪盤的養(yǎng)分。張誠君身處輪盤中心,衣袂在清光與幽芒的交織中微微飄動,神色依舊古井無波。他并未刻意對抗這寒潮,而是以自身大道將其包容、轉(zhuǎn)化、納為己用。眾人身上的冰霜迅速消融,黯淡的法寶重新亮起微光,被凍結(jié)的思維也重新活躍起來,看向那陰陽輪盤的目光充滿了震撼與明悟——這才是真正的大道之力,凌駕于法則之上的掌控!
寒潮無聲地退去,如同它無聲地來臨。陰陽輪盤虛影緩緩隱沒于張誠君體內(nèi)。通道前方,粘稠的黑暗并未散去,反而變得更加濃郁,仿佛化不開的墨汁,其中開始飄蕩起絲絲縷縷、變幻莫測的彩色霧氣。
這霧氣初看瑰麗,如同晚霞的碎片,又似夢中的虹霓,帶著一種令人心神放松的奇異魅惑。它悄無聲息地彌漫過來,輕易地穿透了眾人引以為傲的護體神光、法寶屏障,仿佛它們不存在一般。
“這是……幻霧海!”云裳仙子閱歷最廣,聲音帶著一絲驚悸的顫抖,“小心!它惑亂心神,直指道心,引發(fā)心魔!”
話音未落,那瑰麗的彩色霧氣已悄然將眾人籠罩。
李慕白眼前的景象瞬間扭曲。他發(fā)現(xiàn)自己回到了那個改變一生的雨夜。破敗的小院,冰冷的泥濘,母親蒼白失血的臉,那雙漸漸失去神采、卻依舊充滿無盡擔(dān)憂和不舍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慕白…活下去…”微弱的聲音如同最鋒利的錐子,狠狠刺入他的心臟?;诤?、無力、撕心裂肺的痛苦瞬間將他淹沒,比當(dāng)年更甚百倍!他渾身顫抖,幾乎要跪倒在這虛幻的泥濘之中,護身古玉的清光劇烈閃爍,幾近熄滅。
蘇璃月則置身于一片尸山血海之中。熟悉的月宮瓊樓崩塌傾頹,殘垣斷壁上沾染著刺目的血跡。昔日一同修行的姐妹,敬重的師長,此刻都成了冰冷的尸體,橫七豎八地倒在血泊里。一個模糊而強大的黑影懸浮在殘月之下,發(fā)出猙獰的狂笑,那笑聲如同魔咒般鉆入她的腦海:“叛徒!是你引來了災(zāi)禍!是你害死了所有人!”無邊的自責(zé)和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著她的神魂,讓她窒息,讓她想要尖叫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月華仙晶的光芒變得混亂而黯淡。
狂戰(zhàn)的幻境是永恒的敗北。他一次次挑戰(zhàn)著那個如神魔般偉岸的身影,一次次被對方隨手一擊打得骨斷筋折,如同螻蟻般碾入泥塵。那身影模糊不清的面孔上,似乎永遠帶著一絲輕蔑的嘲弄?!皬U物!”“莽夫!”“你永遠只配在泥里打滾!”昔日對手、長輩、甚至是他心中最敬畏之人的聲音,混雜著譏諷,如同無數(shù)根燒紅的鋼針,狠狠扎進他的自尊。他雙目赤紅,發(fā)出野獸般的低吼,全身肌肉賁張,狂暴的戰(zhàn)意幾乎要沖破理智,讓他徹底迷失在毀滅一切的沖動中。
雷震陷入雷霆煉獄。他引以為傲的雷法失控了,狂暴的紫色閃電不再是他的力量,反而成了反噬的毒蛇,瘋狂地撕咬著他的經(jīng)脈、血肉、神魂。他眼睜睜看著自己最親近的兄弟、信賴的伙伴,被自己失控的雷電劈成焦炭,發(fā)出凄厲的慘叫。而他自己,則被無盡的雷霆鎖鏈捆綁,承受著永無止境的電灼雷噬之痛,每一寸血肉都在哀鳴?!傲α??你根本不配擁有力量!”一個如同雷霆轟鳴的聲音在他靈魂深處炸響。他的護體紫電變得紊亂不堪,如同風(fēng)中殘燭。
云裳仙子則置身于永恒的孤寂。煙霞散去,繁華落盡。她耗盡心血守護的宗門、視若珍寶的弟子、曾經(jīng)交好的道友,一個個冷漠地從她身邊走過,形同陌路,最終消失在茫茫人海。只剩下她一人,站在一片荒蕪的廢墟之上,寒風(fēng)呼嘯,卷起她單薄的衣袂。徹骨的孤獨和失去一切的冰冷,比任何刀劍都更能瓦解意志。她的煙霞寶傘徹底失去了光澤,如同凡物。
彩色霧氣無聲地翻涌,將每個人內(nèi)心最深處的恐懼、遺憾、執(zhí)念、破綻,百倍千倍地放大、扭曲,化作最可怕的魔障,要將他們的道心徹底撕裂、吞噬。
就在眾人的護體神光即將被心魔徹底壓垮,神魂在幻境沉淪的邊緣搖搖欲墜之際,一道平靜的聲音,如同穿越萬古洪荒的磐石,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神魂最深處,無視了幻境的阻隔:
“諸相非相,皆是虛妄。心若冰清,天塌不驚?!?
是張誠君的聲音!這聲音并不宏大,卻帶著一種洞穿一切迷霧、照見本來面目的力量。仿佛在沸騰的油鍋中滴入一滴冰水,瞬間讓混亂的心神為之一清!
更有一股浩瀚、純粹、仿佛蘊含著宇宙誕生與終結(jié)終極奧義的意志洪流,隨著這聲音悄然彌漫開來,如同溫暖的陽光驅(qū)散濃霧。這股意志并未強行抹除眾人眼前的幻境,而是如同定海神針般,穩(wěn)穩(wěn)地錨定在他們動蕩的心湖之中,賦予他們一種“超然”的視角。眼前的尸山血海、雨夜悲慟、永恒敗北、雷霆反噬、無盡孤寂……依舊存在,但它們所帶來的那種撕心裂肺、沉淪毀滅的負面情緒,卻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眾人能清晰地“看”到,這些都是假的,是心魔的具象,是自身執(zhí)念的投影。
李慕白深吸一口氣,看著泥濘中母親虛幻的面容,眼中悲傷依舊,卻多了一份堅定與釋然:“娘,我會活下去,活得比任何人都好?!彼χ绷思沽?,護身古玉清光重新穩(wěn)定,溫潤而堅韌。
蘇璃月閉上眼,再睜開時,月眸中清輝流轉(zhuǎn),倒映著殘月下的黑影,聲音冰冷而清晰:“魔障!我之心,澄如明月,豈容爾等玷污!”月華仙晶嗡鳴,清光大盛,驅(qū)散周遭扭曲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