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大殿巍峨,通體由一種名為“幽冥魂石”的漆黑石材壘砌而成,石材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滿了天然形成的、如同痛苦扭曲面孔般的紋路,隱隱約約,仿佛能聽到無數(shù)怨魂的哀嚎。陣陣陰風不知從何處旋起,裹挾著精純至極的魔氣與死氣,在大殿的廊柱間穿梭,溫度冰寒刺骨,若非修為高深之輩,在此地待上一時三刻,只怕仙基都要被侵蝕、神魂都要被凍結(jié)。
張誠君所化的那只小飛蟻,此刻正緊貼著冰冷粗糙的門檻上方,一處極其隱蔽的石縫陰影之中。他將自身所有的生命氣息、仙元波動乃至一絲一毫的精神漣漪,都收斂到了極致,與腳下這塊飽飲了無數(shù)歲月血腥的魂石幾乎融為一體。若非有混沌至寶“幻蜃珠”模擬出最卑微飛蟲的本質(zhì),加之他自身已臻化境的“萬象歸一”神通,恐怕也難以在這等強者環(huán)伺之地完全隱匿。
他小心翼翼地將一縷比發(fā)絲還要纖細萬倍的神念,如同水滴滲透沙礫般,悄無聲息地探入殿內(nèi)。殿內(nèi)的景象頓時清晰地映照在他的識海之中。
十五道身影,分列兩側(cè)??拷铋T方向的五人,身著統(tǒng)一的暗紫色鑲邊黑袍,周身氣息淵深似海,法則符文在他們體表若隱若現(xiàn),正是大帝境的修為。這五人放在任何一方星域,都足以稱宗作祖,開疆拓土,但在此刻的大殿中,他們卻只能敬陪末座,神色間帶著恭敬,甚至是一絲不易察覺的拘謹。
而更靠近主位的十人,則讓張誠君的心神微微一凜。這十人服飾各異,有的身披骨甲,有的籠罩在翻滾的黑霧中,有的則干脆就是一道模糊的陰影。但他們共同的特點是,氣息遠比那五位大帝境修士更加磅礴、更加晦澀、更加接近宇宙的本源大道!他們的存在,仿佛自身就是一方規(guī)則的凝聚,呼吸之間,引動著周遭虛空微微震顫。這是道祖級別的威壓!足足十位道祖!
張誠君內(nèi)心泛起波瀾,雖面上不動聲色(盡管飛蟻也做不出什么表情),但神念的波動卻不由得更加凝練謹慎。“幽冥殿……好深的底蘊!上次阮天一那老鬼,帶了六七個道祖圍殺于我,若非岳父大人玄天真人及時趕到,不惜耗費本命精元施展‘玄天無極劍陣’相助,那一戰(zhàn)恐怕兇多吉少。本以為經(jīng)此一役,幽冥殿高端戰(zhàn)力已折損近半,沒想到……竟然還藏著十位道祖!這還僅僅是這碧華星分殿的力量?那幽冥界總殿,又該是何等恐怖的龍?zhí)痘⒀??是否還有更恐怖的隱藏高手,比如……超越了道祖境的存在?”
他不敢有絲毫大意,將“幻蜃珠”的隱匿功能催動到極致,飛蟻的復眼閃爍著極其微弱的幽光,全力捕捉著殿內(nèi)的一切動靜,連氣流最細微的變化都不放過。
就在張誠君心中念頭飛轉(zhuǎn),評估著敵方實力之時,殿內(nèi)壓抑的沉默被打破了。
一個略顯尖銳,如同金屬摩擦般的聲音響起,來自于一位坐在右側(cè)首位,面容隱藏在兜帽陰影中,只露出一個尖削下巴的大帝境修士:“大長老,此次‘清掃’行動,關乎我幽冥殿在碧華星域乃至周邊星域的布局,不知夜族、黑魔族他們,此番會派出多少高階修士參與?若能得他們鼎力相助,掃平那些冥頑不靈的正道宗門,當能事半功倍?!?
這問題顯然問出了在場不少人的心聲,幾位大帝境修士的目光都投向了主位方向。
主位之上,端坐著一位身形枯槁的老者。他同樣穿著黑袍,但袍服上繡著的卻不是普通的幽冥符文,而是一條栩栩如生、猙獰畢露的九頭惡蟒,每一個蛇頭都閃爍著不同顏色的邪光,仿佛隨時會活過來噬人。老者面容干瘦,皺紋堆疊,如同千年老樹的樹皮,一雙眼睛卻亮得嚇人,瞳孔深處仿佛有綠色的鬼火在燃燒。他便是幽冥殿碧華星分殿的大長老——鬼魘。
聽到詢問,鬼魘大長老并未立刻回答,而是用他那枯瘦如鳥爪的手指,輕輕敲擊著由完整龍骨雕琢而成的座椅扶手,發(fā)出“篤、篤、篤”的沉悶聲響,每一聲都仿佛敲在眾人的心跳節(jié)拍上,讓殿內(nèi)的氣氛更加凝重。
片刻后,他才抬起眼皮,用那蒼老得如同破風箱拉扯、卻又帶著一種直刺神魂力量的嘶啞聲音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夜族和黑魔族派多少人?呵呵……”他發(fā)出一聲意義難明的冷笑,“具體的數(shù)目和等階,老夫亦不知曉。此番全局調(diào)度,皆由‘皇’在界后親自指揮運籌,我們……只需做好分內(nèi)之事,確保碧華星這片區(qū)域的‘釘子’,能夠按照‘皇’的意志,被徹底拔除即可。”
“皇”這個字眼一出,包括那十位道祖在內(nèi),所有人的身形都不由自主地微微挺直,臉上掠過一絲敬畏之色。那是幽冥界的至高主宰,是他們力量的源頭和效忠的終極對象。
這時,又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響起,如同毒蛇吐信,來自左側(cè)一位渾身籠罩在灰色死氣中的道祖,他號“陰骨道祖”:“大長老所極是。既然是‘皇’的親自布局,我等自然竭力效命。不過,以我們分殿目前匯聚的力量,加上夜族、黑魔族的策應,對付那七宗八門以及那些茍延殘喘的正道勢力,應當是綽綽有余了吧?只是……那支新近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人族勢力,似乎有些蹊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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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語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和不確定。顯然,這支突然出現(xiàn)的人族勢力,引起了他的關注,甚至是一絲忌憚。
鬼魘大長老沉默了下來,這一次沉默的時間更長。他眼中跳動的鬼火明滅不定,似乎在進行著復雜的思考。整個大殿落針可聞,只有那無處不在的陰風嗚咽聲,顯得格外刺耳。
約莫過了十息,鬼魘才再次開口,聲音愈發(fā)森寒:“這支人族,根據(jù)探查,并非碧華星本土繁衍之族類,大概率是從其他偏遠星域,甚至是破碎的宇宙位面遷徙而來。其整體實力,看似龐雜,實則良莠不齊,根基淺薄,不足為懼。”
他話鋒陡然一轉(zhuǎn),語氣變得無比凝重:“但是……他們的首領,那個自稱‘混沌元尊’的張誠君,卻絕非易與之輩!”
“張誠君”三個字如同驚雷,在殿中炸響。幾位不知情的大帝境修士面露驚疑,而幾位道祖則眼神閃爍,顯然或多或少都聽過一些傳聞。
鬼魘大長老的目光緩緩掃過在場眾人,尤其是在那十位道祖臉上停留片刻,仿佛要看清他們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澳銈兛芍?,”他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半年前,殿主阮天一尊上,親自帶領六位長老外出,所謂何事?”
這件事,在場之人大多知曉殿主帶隊離去,但具體任務卻諱莫如深。此刻被大長老突然提起,眾人心中都是一緊。
鬼魘的聲音帶著一種沉痛與憤怒交織的復雜情緒,繼續(xù)說道:“后來,你們當中有些人可能聽到了一些風聲,但今日,老夫便明確告訴你們!阮殿主他們……乃是去截殺那張誠君!”
“什么?截殺張誠君?”一位大帝境修士失聲低呼。
“結(jié)果呢?”陰骨道祖追問道,灰色的死氣一陣翻涌。
鬼魘深吸一口氣,仿佛這個事實讓他都難以承受:“結(jié)果?嘿嘿……結(jié)果便是,阮天一殿主,連同六位道祖境的長老……全軍覆沒,有去無回!”
“轟!”
這個消息如同平地驚雷,徹底在殿中炸開!除了少數(shù)幾位似乎早已知曉內(nèi)情的道祖還能保持鎮(zhèn)定,其余人等,無論是大帝境還是另外幾位道祖,無不臉色劇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全軍覆沒?這怎么可能!”
“殿主他……可是道祖后期的大能!還有六位長老同行!”
“那張誠君,難道已臻至半步永恒之境不成?”
驚呼聲、質(zhì)疑聲此起彼伏。阮天一殿主隕落的消息,對于絕大多數(shù)人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畢竟,殿主離去不過半年光景,對于動輒閉關千百年的大能而,短暫得如同白駒過隙。而且,大長老鬼魘此前一直嚴密封鎖消息,只宣稱殿主外出執(zhí)行機密任務,以至于很多人都還被蒙在鼓里。
此刻真相大白,震驚之余,一股難以喻的憤怒和恐慌在人群中蔓延。憤怒于殿主和同僚的隕落,恐慌于對手的強大和未知。
鬼魘大長老將眾人的反應盡收眼底,他猛地一拍龍骨扶手,一股恐怖的威壓瞬間籠罩全場,將所有的嘈雜聲強行壓了下去。他厲聲道:“肅靜!此事,老夫在殿主他們魂牌碎裂的當日便已知曉!之所以秘而不宣,就是怕消息走漏,動搖我分殿根基,引來不必要的麻煩!但如今,‘皇’的諭令將至,大戰(zhàn)在即,此事已無法再隱瞞下去!”
他語氣森冷如萬載玄冰,帶著刻骨的恨意:“你們給老夫聽清楚了!我們接下來的任務,除了按計劃剿滅七宗八門等正道勢力,最重要、最優(yōu)先的一件事,就是——為阮天一堂主和諸位長老報仇雪恨!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將那張誠君及其黨羽,連根拔起,神魂俱滅!”
這番話,說得斬釘截鐵,殺意沖天。殿內(nèi)眾人被他的氣勢所懾,短暫的騷動平息下來,但空氣中彌漫的震驚、疑慮、以及一絲對未來的不安,卻并未消散。不少人心中明鏡似的,這鬼魘大長老野心勃勃,早已不甘屈居副手,阮天一在時他便多有掣肘,如今阮天一隕落,他恐怕是心中暗喜多于悲痛,正好名正順地接管幽冥殿大權(quán),這番“報仇雪恨”的論,多少有些借題發(fā)揮,鞏固自身地位的意味。只是他積威已久,實力又是目前分殿最強,無人敢當面質(zhì)疑罷了。
門檻上方,張誠君將這一切盡收“耳”底。他內(nèi)心冷笑連連:“好一個冠冕堂皇的報仇雪恨!這鬼魘老鬼,倒是會抓機會。權(quán)力二字,果然是無分凡俗仙魔,皆為之趨之若鶩的毒藥。這幽冥殿內(nèi)部,也并非鐵板一塊,這或許……將來可以加以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