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廢墟古城,矗立于蒼茫天地之間,殘垣斷壁連綿不絕,宛如一頭沉睡萬古的巨獸骸骨,在昏黃的天光下投下斑駁而扭曲的陰影。風,裹挾著亙古的塵埃與嗚咽,穿過空寂的街巷與傾頹的宮墻,訴說著不為人知的輝煌與寂滅。此處乃天淵秘境深處,機緣與殺劫并存之地,尋常修士踏入,無不步步驚心。
內殿深處,與殿外的破敗截然不同,雖也蒙塵,卻依稀可辨昔日莊嚴氣象。穹頂高懸,其上雕刻的日月星辰紋路雖已黯淡,仍隱隱與周天星力交感。張誠君一襲青袍,纖塵不染,靜立殿中,目光落在懸浮于身前的那柄造型奇古的長刀之上。
刀長四尺三寸,刀身并非筆直,略帶一道優(yōu)雅而凌厲的弧度,通體呈現一種暗紫色,仿佛凝固的紫霞,又似沉淀的血液。刀鐔如展翼魔蝠,護住其后狹長的刀身,刀刃處寒光流轉,并非刺眼的亮,而是一種內斂的、仿佛能吞噬光線的幽暗鋒芒。刀柄纏繞著不知名的暗色皮革,其上天然紋路竟似細小符文,握持處光滑溫潤,顯是歷經無數歲月摩挲。此刻寶刀無主自鳴,發(fā)出低沉的嗡吟,絲絲縷縷的煞氣如煙似霧般散逸出來,使得殿內溫度驟降,空氣中彌漫開一股若有若無的鐵銹與荒古之氣,那并非真正的鐵銹,而是無盡歲月中浸染的殺戮氣息。
張誠君面色平靜,眸底卻似有星河輪轉,深邃無比。他并未急于收取,而是并指如劍,凌空虛劃,一道道蘊含天地至理的清光符印自指尖流淌而出,如靈蝶穿花,沒入刀身之中。此為安撫與探查之術,需以自身道韻溝通器靈,化解其積年戾氣,方能真正降服。
“嗡嗡嗡——”紫影狂刀震顫愈發(fā)劇烈,刀身幽光暴漲,一股兇煞無比的意念如潮水般反撲而來,試圖侵蝕張誠君的神魂。剎那間,張誠君識海之中幻象叢生:尸山血海鋪陳天地,神魔殘骸堆積成山,無盡的哀嚎與兵戈交擊之聲響徹云霄,一道紫色刀影穿梭其間,每一次閃爍,必有一顆頭顱飛起,或是一位大能修士元神崩滅……那刀,飲過的強者之血,怕是能匯成江河;斬落的修士亡魂,足以充盈地府!
“塵歸塵,土歸土。昔日輝煌,舊主執(zhí)念,皆如云煙?!睆堈\君心神守一,道心澄澈如鏡,不為其所動。他體內混沌元氣微微流轉,一股宏大、古老、包容萬物的氣息彌漫開來,輕易便將那兇煞幻象滌蕩一空。那狂暴的刀靈遭遇此等本源之力,仿佛野馬被套上韁繩,兇焰漸斂,嗡鳴聲也變得低沉而順服。
見時機已到,張誠君伸出右手食指,指尖逼出一滴殷紅血珠。那血珠并非凡血,其內隱有混沌之氣繚繞,細小符文生滅,甫一出現,便引動周圍靈氣微微波動。他屈指一彈,血珠精準地落在刀柄與刀身連接之處。
“嗤——”
一聲輕響,如同水滴落入滾燙的烙鐵。血珠瞬間被刀身吸收,那暗紫色的刀身驟然亮起,紫光大盛,將整座內殿映照得一片瑰麗而神秘。刀身之上,一道道原本隱匿的細密紋路逐一亮起,如同血脈經絡般貫通首尾,最終在刀鐔下方匯聚成四個古樸道文——紫影狂刀!
四字顯現,一股霸絕天地的刀意沖天而起,攪動殿內風云,若非有古陣殘余之力阻隔,此異象必驚動外界。寶刀徹底收斂煞氣,化作一道溫順的紫光,投入張誠君掌心,大小如意,靈性十足。至此,這件曾飽飲強者鮮血,殺戮無數的道器,終于易主。
張誠君撫過冰涼光滑的刀身,能感受到其中蘊含的恐怖力量與那道初生般依賴的器靈意識,微微頷首。心念一動,紫影狂刀便化作一道紫芒,沒入其丹田氣海之中,以混沌元氣徐徐溫養(yǎng)祭煉。
收刀之后,張誠君神識如水銀瀉地,細致地掃過內殿每一個角落。殿側有多寶格與玉架,其上陳列著一些玉瓶、玉盒。歲月無情,禁制亦難敵時光消磨,大部分丹藥早已靈性盡失,化為灰白色的粉末,徒留一絲極其淡薄的藥香,證明它們曾經的存在。倒是在一些以特殊神金、靈玉打造的容器中,發(fā)現了不少保存尚算完好的煉器神材與布陣奇物。如“星辰淚金”,點點星輝內蘊,觸手冰涼沉重;“虛空晶石”,剔透晶瑩,內蘊空間波紋;“萬年沉海木”,堅逾精鋼,自帶水韻道紋……皆是外界難尋之物,雖比不得道器珍貴,卻也堪稱收獲頗豐,足以令任何道祖眼熱。
正當張誠君清點材料之時,后殿方向傳來金鈴兒帶著欣喜的清脆聲音:“主人,快來看!”
循聲而去,穿過一道回廊,眼前景象豁然開朗。后殿竟別有洞天,有一片被微弱靈光籠罩的藥園,雖不大,卻生機盎然。顯然,此地有獨立的靈脈與陣法維系,才使得這些仙藥歷經漫長歲月而未完全枯萎。
金鈴兒所化的金翅大鵬鳥已恢復人形,一身金裳,俏生生立於藥圃之間,明眸中閃爍著興奮的光彩。她小心翼翼地將一株株靈氣氤氳的仙草神藥采集下來,放入特制的玉盒之中。其中有朱果赤紅如火,有靈參形如嬰孩,有仙草葉蘊七霞……皆是年份久遠的上佳之物。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藥園中心一株奇花。此花高約尺許,莖干如墨玉,葉片呈月牙狀,銀白剔透,簇擁著頂端一朵孤零零的花朵。那花朵形似滿月,花瓣潔白無瑕,散發(fā)出柔和而清冷的輝光,仿佛將一輪微縮的明月采摘于此?;ㄈ锾?,有點點如星屑般的淡金光芒流轉,異香撲鼻,聞之令人神魂一振,似有清泉流淌過紫府,滌盡塵埃。
“陰月花!”張誠君眼中也掠過一絲訝色。此物乃滋養(yǎng)、修復神魂的圣品,尤其對于神魂受損、或是修煉神識秘法者,有著無與倫比的奇效。若能尋得煉丹宗師,輔以其他寶藥,煉制成“太陰凝魂丹”之類的丹藥,其效果更能倍增,堪稱可遇不可求的瑰寶。
“鈴兒,小心采摘,莫損其根須靈性?!睆堈\君囑咐道。金鈴兒甜甜應了一聲,動作愈發(fā)輕柔,以玉鏟玉盒,將這株陰月花連同其下的一小撮靈土完整取下,妥善封存。
二人將內殿徹底搜尋一遍,確認再無遺漏。張誠君袖袍一卷,將所得材料、仙藥盡數收起。他目光掃過殿內布置,尤其是那座守護此地的核心古陣,略一推算,便已明了內外關竅。
“走吧,此地已無留戀。”張誠君淡然道,當先朝殿外行去。金鈴兒緊隨其后,金色裙擺搖曳,如同在這片死寂廢墟中躍動的一抹鮮活陽光。
來到內殿出口,那層看似薄弱、實則蘊含玄奧空間禁制與殺伐之力的光膜依然存在。張誠君并未強行破陣,而是手掐印訣,周身道韻與陣法殘留氣息微微共鳴,一步踏出,身影便如水中倒影般蕩漾一下,悄無聲息地穿過了光膜。金鈴兒亦步亦趨,同樣憑借對空間之力的天生親和,輕松穿越。
陣法之外,景象與進入時并無二致。殘垣斷壁,荒涼死寂,只是那原本聚集在遠處、或明或暗窺視的修士,此刻竟都圍攏到了內殿入口附近,足有數十人之多。為首者,正是那六位氣息淵深、道韻環(huán)繞的道祖大能。
其中,一身八卦道袍,鶴發(fā)童顏的云華道人,正眉頭緊鎖,手持一枚不斷推演變化的羅盤,圍繞著那層光膜細細探查,時而打出幾道試探性的法訣,光膜卻只是泛起細微漣漪,紋絲不動。他心中焦灼與疑惑交織:“古怪!此陣看似殘破,內里乾坤卻穩(wěn)固異常,蘊含空間折疊之妙,殺機暗藏,絕非蠻力可破。那張誠君二人,究竟是如何進去的?難道他們有秘鑰,或是精通早已失傳的古陣遁術?”
就在云華道人苦思破解之法時,光膜一陣輕微波動,張誠君與金鈴兒的身影竟毫無征兆地憑空出現,衣衫整潔,氣息平穩(wěn),仿佛只是出門散步歸來。
這一下,不僅云華道人猛地抬起頭,眼睛瞪得如同銅鈴,滿臉的難以置信,周圍所有修士,包括另外五位道祖,也都瞬間愣住,現場陷入一片詭異的寂靜。
進去了!出來了!陣法未破!
這違背常理的一幕,強烈沖擊著所有人的認知。能修至道祖境,哪個不是見識廣博之輩?可眼前情景,完全超出了他們的理解范圍。
寂靜只持續(xù)了剎那。
“呔!小子!”一聲如雷暴喝打破了沉寂。出聲者是那位身形魁梧異常,渾身肌肉虬結,皮膚泛著古銅光澤,身著黑色魔紋戰(zhàn)甲的魔修道祖。他性情最為暴烈,眼見張誠君二人憑空出現,心中貪念與兇性瞬間壓倒了對那詭異出入方式的驚疑。在他看來,無論對方用了何種手段,既然從里面出來,必定得了天大好處!
他身形一晃,化作一道黑色狂飆,瞬間跨越數百丈距離,攔在張誠君與金鈴兒面前,煞氣騰騰,聲震四野:“交出在里面所得的寶貝!老祖我心情好,或可留你們一條全尸!”語霸道蠻橫,視人命如草芥。
他身后的其他四位道祖(除云華道人外),雖未立刻上前,卻也氣息鎖定張誠君,目光灼灼,顯然存了同樣的心思,只待魔修試探深淺,或一起施壓。遠處那些修為稍低的修士們,更是屏息凝神,既畏懼道祖-->>之威,又難掩看熱鬧與撿便宜的心態(tài)。
金鈴兒聞,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嬌叱道:“放肆!”她周身金色霞光隱現,一股屬于上古神禽后裔的威壓就要爆發(fā)。身為金翅大鵬,血脈高貴,豈容他人如此輕辱?
張誠君卻只是微微抬手,示意金鈴兒稍安勿躁。他目光平靜地看向那擋路的魔修,語氣淡漠如冰,聽不出絲毫波瀾:“道友,此何意?光天化日,莫非是要行那攔路搶劫的勾當?”
“搶劫?”魔修獰笑一聲,露出一口森白牙齒,配合其兇悍面容,更顯猙獰,“就是搶劫!你不服?識相的,乖乖交出所有儲物法器,自封修為,跪地求饒,或許能死得痛快些!”他仗著己方人多勢眾,自身又是魔道煉體強者,肉身強橫無匹,同級修士罕有能硬撼者,根本不將看似文弱的張誠君放在眼里。
“呵?!睆堈\君輕笑一聲,那笑聲中卻無半分暖意,只有無盡的冰冷與嘲諷。他不再多,有些人,道理講不通,唯有拳頭,才是唯一的語。
下一刻,他周身氣息轟然爆發(fā)!
并非那種席卷天地的能量風暴,而是一種內斂到極致、卻又沉重如太古神山般的恐怖威壓!以他為中心,周遭的空氣猛地向內一縮,隨即轟然炸開,形成一道肉眼可見的白色氣浪,呈環(huán)形向外急速擴散!氣浪所過之處,地面上的碎石塵埃盡數化為齏粉,遠處殘存的斷壁劇烈搖晃,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攔路的魔修首當其沖,只覺得一股無法形容的巨力迎面撞來,護體魔罡竟如紙糊般劇烈扭曲,幾欲破碎!他臉色驟變,心中駭然:“好強的氣勢!此子藏拙!”
電光石火間,張誠君已然出手。他沒有動用任何神通法術,只是簡簡單單地抬起右拳,向前一拳轟出。這一拳,看似緩慢,實則快逾閃電,拳鋒所過之處,空間發(fā)出低沉的嗡鳴,仿佛無法承受其力量。
“找死!”魔修又驚又怒,他亦是身經百戰(zhàn)之輩,雖驚不亂,怒吼一聲,體內魔元瘋狂運轉,整條右臂瞬間膨脹一圈,漆黑魔紋亮起,同樣一拳悍然迎上!他對自己苦修數千年的“九轉魔身”極具信心,同階之中,近身搏殺從未怕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