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背卻繃得筆直,連同事再想說啥,都被她用忙亂的動作硬生生打斷——那點心虛,全藏在她不敢回頭的背影里。
打飯這活兒,掙得仨瓜倆棗不夠塞牙縫,說出去連親戚都嫌寒酸,一天從早忙到晚,腳不沾地地端盆、盛飯、刷碗,渾身總帶著股洗不掉的油煙餿味。
可朱朝陽他媽一想起兒子那句輕飄飄的“這樣你就不用打飯了”,氣就不打一處來,手里的飯勺“啪”地往鐵盆上一磕,恨得牙癢癢:“打飯怎么了?我端著這破盆、刷著這油碗,不照樣供你吃、供你穿、供你坐在教室里讀書?你倒好,個沒良心的小崽子,成天抱著個破手機打游戲,跟網上那些不三不四的女婊子,騷狐貍聊得眉飛色舞,臉都不要了!”
她越說越激動,胸口劇烈起伏著,指尖因為攥得太緊泛了白。
當初咬牙把朱朝陽送進戒網癮的“感恩學?!睍r,她還猶豫過幾分,可現在再想,只覺得那決定太對了——她這輩子沒本事,只能靠這“不體面”的活兒撐著家,兒子卻不懂半點感恩,反倒嫌棄她的營生,這樣的“逆子”,就該好好治治,就得讓學校把他那點歪心思、壞毛病全掰過來!
她半點沒覺出自己話里的刻薄,更沒想起兒子說那句話時眼底的委屈,只當自己是在“救”這個不成器的孩子,是做母親最該盡的本分。
小樹不修不直溜,孩子不管不成器。
晚上八點,食堂的油污總算清理干凈,朱朝陽媽媽拖著灌了鉛似的腿往家走,晚風一吹,白天的疲憊沒散,心口反倒堵得發(fā)慌,總覺得空落落的不踏實。
她踢著路邊的石子,嘴里碎碎念個不停:“不知道朝陽這陣子怎么樣了……也有些日子沒跟楊校長通個話了。
那孩子打小就擰巴,最不服管,可得麻煩楊校長多上點心,好好管著他才好?!?
其實她心里不是沒牽掛,可偏偏做家長的都有這怪毛病——孩子說的話,哪怕掏心掏肺,她也總覺得是狡辯、是隱瞞,翻書包、查房間,恨不得把孩子的心思扒開來看。
可外人的話,尤其是楊校長那些“我們都是為了孩子好”“再難管的孩子到這兒都能教好”的承諾,她卻深信不疑,半點不打折扣。
這么些日子,她沒去學??催^一次兒子,甚至沒細想過“戒網癮”到底是怎么個教法,只一門心思覺得:自己沒本事給孩子好前程,至少得把他的“壞毛病”改掉,哪怕手段硬點、孩子受點苦,也是為他好。
她從沒覺得這是“不管”,反倒覺得是盡了做母親的最大力氣——就像捧著顆真心想幫孩子鋪路,卻沒看清腳下的路早歪了,反倒把孩子往更偏的地方推,自己還渾然不覺,只盼著“等孩子長大了,總會懂我的苦心”。
朱朝陽媽媽終于挪到家門口,掏出鑰匙時手指還在發(fā)顫——累了一天,她滿腦子只想著倒頭睡一覺,推開門的瞬間,卻先被一股異樣的冷意裹住。
屋里沒開燈,只有玄關處的窗戶大敞著,海風吹得米黃色窗簾像活物似的往里撲,掃過積了薄塵的茶幾,帶起幾片皺巴巴的紙巾飄在半空。
本該擺得整整齊齊的沙發(fā)墊歪在地上,茶幾上的玻璃杯倒著,水漬在桌面暈開一大片,連掛在墻上的日歷都被風掀得嘩啦啦響,露出后面斑駁的墻皮。
這屋子她早上出門前明明收拾得干干凈凈,此刻卻透著股說不出的凌亂,像有人闖進來翻找過什么,又倉促離開,只留下滿室海風裹挾著的咸腥氣,混著暗處不知名的冷意,滲得人后頸發(fā)毛。
可她累得沒心思細想,只當是白天風大刮亂了東西,反手關上門,摸黑換了拖鞋,隨手把臟外套扔在沙發(f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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