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太極宮的飛檐在秋日晴空下劃出恢弘的弧線。散了朝會的李世民并未如常般即刻轉(zhuǎn)赴兩儀殿批閱那似乎永無盡頭的奏疏，而是步履生風，徑直朝著立政殿——長孫皇后的寢宮走去。他眉宇間鎖著的朝堂凝重早已化開，唇角抑不住地微微揚起，竟透出幾分少年人才有的輕快神色。

立政殿內(nèi)，安寧祥和。長孫皇后正握著年僅七歲的長樂公主李麗質(zhì)的小手，一筆一畫地習字。小公主模樣粉嫩，神情卻極認真，小小的眉頭微微蹙起，努力駕馭著那支對她來說略顯粗重的毛筆。殿門處的動靜讓她抬起頭，一見是父皇，立刻丟下筆，像只雀躍的蝶兒般飛撲過去：“阿耶！”

“哎！朕的麗質(zhì)，今天又學了幾個字？”李世民朗聲一笑，彎腰輕松將女兒抱起，還用胡茬輕輕蹭了蹭她光滑的小臉蛋，惹得小公主咯咯直笑。

長孫皇后微笑著迎上前，她一眼便看出夫君今日心情極佳，柔聲問道：“陛下今日下朝，似乎格外舒暢，莫非朝中有了什么喜訊？”

李世民將麗質(zhì)放下，牽著她的小手走到榻邊坐下，又示意皇后坐在身側(cè)，這才撫須笑道：“觀音婢眼力過人。確有一樁喜事，如春風拂面，令朕心懷大暢。你可還記得朕前些時日與你提過的杜家村？房玄齡舉薦的那個少年杜遠，還有程處默帶領(lǐng)的那個以傷殘老兵為主的墾殖團？”

長孫皇后頷首：“臣妾記得。陛下當時還曾憂心過錢糧耗費與成效難料?！?

“哈哈，憂心？如今看來，倒是朕小覷了天下英才！”李世民笑聲洪亮，震得殿內(nèi)仿佛都多了幾分暖意，“今日收到密奏，杜家村金谷墾殖團，首戰(zhàn)告捷，成果遠超預(yù)期！”

他興致勃發(fā)，仿佛親臨其境般敘述起來：“上千人馬，僅是十余日功夫，竟已將那片綿延二十里的荒蕪山谷，開墾出近半！效率之高，軍紀之嚴，軍民之融洽，實屬罕見！更難得的是那杜遠，年紀輕輕，不僅善于規(guī)劃，更深諳人心聚攏之道……”

李世民將杜遠如何借秋收融洽軍民、如何與程處默動員開荒、如何妥善處置意外傷兵、如何自掏腰包購豬犒勞三軍、又如何親自端粥送藥探望病員等事，娓娓道來，講得繪聲繪色。他尤其強調(diào)了那些本已傷殘的老兵所爆發(fā)出的驚人毅力與紀律，以及杜家村村民從最初觀望疑懼到如今全心擁戴的轉(zhuǎn)變。

長孫皇后聽得眸中光彩流轉(zhuǎn)。她雖深處宮闈，卻始終心系天下，深知糧食與民心才是帝國根基，不由由衷贊嘆：“竟有如此全才？既精于實務(wù)規(guī)劃，又洞悉人情世故，懂得凝聚人心。陛下，此子確是非同凡響！”

一旁的小長樂雖然對開荒、糧儲這些大事半懂不懂，但聽到“杜遠哥哥”、“買豬豬”、“看望兵叔叔”這些片段，也覺得十分新奇有趣，眨著烏溜溜的大眼睛，拽著李世民的衣袖問：“阿耶，那個杜遠哥哥，是好人對嗎？他讓兵叔叔和農(nóng)民伯伯都高高興興地一起干活了？”

李世民被女兒天真爛漫的問題逗得開懷，輕撫著她的發(fā)頂溫道：“對，他是好人，更是能人。阿耶還知道他幾件有趣的往事，聽過他所作的幾首詩呢?！?

這話立刻引起了長孫皇后和長樂公主更大的興趣。

“哦？陛下還知曉他的趣事？竟還有詩作流傳？”長孫皇后訝然問道。長樂也興奮地拍著小手：“阿耶，阿耶，麗質(zhì)要聽詩！快念給麗質(zhì)聽！”

李世民笑道：“說起相遇之緣，倒也奇妙。那日朕與李君羨、程知節(jié)微服出獵，追逐一頭雄鹿，深入山林以致迷失方向，天色漸晚，人困馬乏之際，誤入一處山間小村。得村中老丈指引，初遇杜遠。彼時他不知朕之身份，只當是尋常迷途旅人，卻熱情相邀至他那簡陋卻潔凈的茅舍歇腳，烹煮清茶，款待周到。談之-->>間，其見識之廣博，氣象之開闊，對農(nóng)事時局之見解，皆遠超其年紀與身份，毫無鄉(xiāng)野鄙俗之氣。朕當時便覺此子不凡，卻未曾點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