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水仙站起身,步履從容地走到承哥兒身邊。
她沒有像其他人那樣驚慌,甚至呵斥,而是緩緩蹲下身。
水仙伸出白皙纖細的手,輕輕扶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承哥兒,動作溫柔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
“世子乖,不哭了?!?
她的聲音如同最柔和的樂曲,拿出一個早已備好的魯班鎖,在承哥兒眼前晃了晃,“你看,這個好玩嗎?”
承哥兒的哭聲小了一些,抽噎著,好奇地看著那個從未見過的精巧玩意兒。
水仙耐心地引導著他嘗試擺弄,同時用只有兩人能聽清的聲音,低聲安撫道:“世子想去行宮,對不對?行宮確實有趣,山清水秀,可以跑馬,可以釣魚,比宮里自在多了。但是呢,要太后娘娘親自帶你去,那才名正順,玩得也最痛快?!?
她姿態(tài)優(yōu)雅,與太后的焦頭爛額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對比。
昭衡帝坐在原位,冷眼旁觀著這一切,看著水仙輕而易舉地安撫住了那混世魔王,他心中了然,時機已到。
他清了清嗓子,聲音不大,卻瞬間壓下了殿內殘余的嘈雜。
“母后,您也親眼看到了。承哥兒如此心性,頑劣難馴,強留在宮中,非但于您靜養(yǎng)無益,只怕天長日久,愈發(fā)難以管教,屆時釀出大禍,追悔莫及?!?
他看向太后,目光深沉,語氣帶著決斷。
“既然他心心念念想去行宮,母后您又疼愛孫兒,不如您就帶他去京郊的行宮靜養(yǎng)一段時日?!?
“既全了您與孫兒的祖孫之情,行宮環(huán)境清幽,也利于您鳳體康復。而且,行宮地界開闊,山水俱佳,也遂了他喜好玩鬧的天性,免得在宮中拘束壞了性子?!?
“如此一來,豈不兩全其美?”
太后看著眼前還在抽噎,但明顯被水仙手中的魯班鎖吸引了的孫子,再看向神色冷峻,心意已決的兒子,最后目光落在自己布滿皺紋的手上。
她想起了翊瑞的結局,想起了自己纏綿病榻時的孤寂,想起了掌管后宮權力時的風光與如今被架空,連孫子去留都無法自主的現(xiàn)實……
巨大的無力感,以及些許對安寧晚年的渴望,徹底地讓她倒在身后的椅背上靠著。
繼續(xù)強留孫子在宮中,與皇帝硬碰硬,她又能得到什么?
除了更多的爭吵、疲憊和這個或許真的會被養(yǎng)廢的孫子……
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閉上了眼睛,帶著無盡疲憊嘆息了一聲,聲音沙啞。
“罷了……罷了……就依皇帝所吧?!?
三日后,一個晴朗卻有些寒冷的早晨。
太后的儀仗車駕停在神武門外。
場面做得十足,昭衡帝攜水仙及一眾高位妃嬪在宮門前相送。
昭衡帝身著朝服,面容肅穆,對著鳳輦中的太后溫道:“母后前往行宮靜養(yǎng),務必保重鳳體,宮中一切有朕,母后無需掛心?!?
他的話語恭敬,卻帶著明顯的疏離。
水仙則身著皇貴妃品級的吉服,恭順地垂首立在昭衡帝身側,聲音柔婉:“臣妾恭送太后娘娘,愿娘娘鳳體安康,福壽綿長。”
鳳輦的簾幔低垂,隔絕了內外的視線,無人能看到太后此刻是何神情。
只有車駕啟動時,那微微晃動的簾角,泄露出些難以喻的落寞。
水仙與昭衡帝并肩看著。
看著那長長的車隊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官道的盡頭。
回宮的路上,昭衡帝摒退了隨行的宮人,只與水仙二人走在長街上。
他伸出手,緊緊握住了水仙微涼的手。
“此番,多虧了仙兒周旋。”
他側頭看著她,目光中帶著欣賞,“若非你巧安撫,只怕母后不會如此輕易松口?!?
水仙抬眸,對他溫婉一笑,那笑容在冬日稀薄的陽光下,顯得格外動人。
“皇上過譽了。能為皇上分憂,緩和皇上與太后娘娘之間的關系,是臣妾的本分?!?
雖然昭衡帝夸贊她,可水仙態(tài)度謙遜,將功勞輕輕推開。
昭衡帝看著她這般模樣,心中更是愛憐,握著她的手又緊了幾分。
無人注意的角落,水仙微微側首,與身后隨侍的聽露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端親王世子怎會突然想到了行宮?雖說他曾經(jīng)隨著父母去行宮玩過,可是在小孩子的單純世界里,哪里還能記得這一樁?
前些日子,正是聽露易裝成負責打掃御花園的粗使宮女,“偶遇”了逃脫嬤嬤看管,獨自在御花園里玩耍的世子承哥兒。
聽露裝作無意間,向他描繪了京郊行宮如何山清水秀,如何可以漫山遍野地跑馬、在小溪里撈魚
那里遠比規(guī)矩森嚴、到處是殿宇圍墻的皇宮好玩千百倍。
年幼無知又備受拘束的承哥兒,哪里經(jīng)得起這般誘惑?
一切,都在水仙的意料之中
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