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思敏嘴角那抹刺目的黑紅,如同在她蒼白如紙的臉上綻開了一朵妖異而絕望的花。
她身體劇烈地晃動了一下,與因毒性漲紅變紫的臉色不同的是。
在劉思敏的臉上,那雙原本充滿了瘋狂與恨意的眼眸,在生命急速流逝的瞬間,竟奇異般地沉淀下來,變得空洞而遙遠。
然而,又帶著最后一瞬不甘的執(zhí)念,狠狠地釘在昭衡帝臉上。
“蕭…翊珩”
她的聲音變得極其微弱,氣若游絲,仿佛每一個字都用盡了最后的氣力。
劉思敏的聲音從喉嚨深處艱難地擠出,帶著血沫的摩擦聲。
“這后宮…這偌大的后宮只有我…只有我劉思敏”
她的眼神渙散,卻固執(zhí)地凝望著他,里面翻滾著扭曲的,瀕死都不曾放棄的執(zhí)念。
“只有我是愛你…愛你這個人不是…因為你是皇皇帝”
最后幾個字,輕得幾乎聽不見。
然而,卻飽含了劉思敏這一輩子,幾乎變形扭曲的對昭衡帝的愛。
話音未落,她眼中的最后一點光亮徹底熄滅,頭顱無力地歪向一邊,維持著那詭異的,在此刻逐漸變灰的眸光,氣絕身亡!
早在出來見昭衡帝之前,劉思敏就早已用意外尋到的長在冷宮破屋里的毒草,服毒自盡。
她服藥多年,對藥理早已有初步的認(rèn)識。
劉思敏死不瞑目。
在劉思敏的身上,那身黯淡的、明黃的皇后祎衣,此刻成了她的裹尸布。
她死,也要死在這身衣服里!
庭院內(nèi)徹底陷入安靜。
只有晚風(fēng)穿過破敗窗欞發(fā)出的嗚咽聲,以及劉太妃壓抑不住的,看著劉思敏死在眼前的絕望嗚咽。
昭衡帝站在原地,身形挺拔,面色卻如同覆上了一層寒霜。
他深邃的目光落在劉思敏逐漸冰冷的尸體上,里面翻涌著難以喻的復(fù)雜情緒。
有對她惡毒行徑的深深厭惡,有對這場鬧劇終結(jié)的冷漠,或許,在那冰層最深處,還潛藏著一絲對這條曾經(jīng)鮮活生命以如此慘烈方式凋零的的憐憫。
昭衡帝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已恢復(fù)了帝王的清明與決斷。
“馮順祥。”
“老奴在?!?
馮順祥連忙躬身,余光還在觀察著昭衡帝的臉色。
“找個地方,葬了?!?
昭衡帝的聲音平靜,聽不出絲毫情緒,“不必入妃陵,也不必立碑。”
沒有將她棄入亂葬崗,是昭衡帝對她最后的仁慈。
“是。”
馮順祥心頭一凜,知道這是皇上連死后最后的體面都未給予這位廢后。
昭衡帝轉(zhuǎn)而看向癱軟在地、仿佛瞬間衰老的劉太妃,語氣緩和了些許,帶著對長輩、也是曾經(jīng)有恩于他的人的尊重。
“太妃,保重身體。此地冷宮,終究難度,朕會命人好生照看您?!?
劉太妃仿佛沒有聽見,只是靠在扶著她的冷宮妃嬪的懷里,沖著劉思敏的尸體方向低聲哭泣著。
昭衡帝不再多,最后看了一眼這充斥著絕望的冷宮院落,轉(zhuǎn)身大步離開。
他沒有乘坐等候在外的鑾駕,只帶著幾名貼身侍衛(wèi),獨自步行,踏著漸沉的暮色,朝著禮和宮的方向走去。
他的步履不似往日沉穩(wěn),略顯沉重。
劉思敏臨死前那番關(guān)于愛與利用的嘶吼,尤其是最后那句水仙其實并不愛他的話,在他腦海里不斷回想。
昭衡帝深知,這是劉思敏的反間計,她想要借此離間他與水仙。
可昭衡帝心中還是還是忍不住泛著起波瀾。
他步行著,穿過重重宮闕。
盡管昭衡帝的心不平靜,但是隔著很遠的距離,看到從禮和宮方向傳來的暖色燈火時,昭衡帝緊繃的心弦似乎才微微松弛了些。
踏入宮門,與外界的暮色沉沉的天空不同,禮和宮內(nèi)仿佛自成一派天地。
庭院中,幾株玉蘭樹正值花期,大朵大朵潔白如玉的花苞在枝頭悄然綻放,在宮燈柔和的光暈下,氤氳著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
而比這春色更動人的,是庭院中的畫面。
水仙未著華服,只穿了一身淺碧色的春衫。
她正懷抱著粉雕玉琢的永寧,站在一株開得最盛的玉蘭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