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就像一條奔騰不息的長河,晝夜不停地向東流淌,從容而堅定。然而,那些忙碌的人們,卻偏偏手持利刃,日復一日地截斷河水,唯恐流水不停,硬生生地將這亙古不變的長河逼成了指間的細沙。
天地原本宛如一幅無邊無際的畫卷,萬里云山任其舒展卷縮。可是,那些卑微猥瑣的人,卻偏偏拾起草繩,將自己的手腳束縛起來,蜷縮在私欲的殼里,竟然使那浩瀚無垠的青天都坍縮成了井口般狹小的寒天。
世人常常如同磨坊里的驢騾,被眼罩蒙住雙眼,只能在原地打轉(zhuǎn),蹄子不停地踩踏,卻始終無法逃脫輪回的命運。當風起時,他們只擔心落花會損壞賬冊;當雪飄時,他們只憂慮寒潮會使炭資上漲。
那風花雪月本是大自然的隨意揮灑,是上天的閑來之筆,然而在那些勞碌奔波的人眼中,卻成了亂碼一般的存在——瓊枝玉蕊不過是妨礙道路的殘冰,松濤竹韻也都成了聒噪刺耳的雜音。
他們將自己緊緊地釘在算盤珠上,每一粒珠子的上下移動,都發(fā)出金鐵交鳴的聲音,卻渾然不知春江何時會回暖,秋月又已經(jīng)幾度圓缺。
昔日,陶弘景回答齊高帝的詔書時說道:“山中何所有?嶺上多白云?!边@句話猶如清脆的鐘聲,刺破了千年的迷霧。同樣是白云從山間飄出,在帝王的眼中,或許它只是邊塞烽火的象征;然而,在道士的心底,它卻是自由自在的仙衣。
天地的寬窄,原本并不取決于疆域的大小,而是取決于內(nèi)心的容量;歲月的長短,也并非與春秋的交替有關(guān),實際上是與心靈的清濁相關(guān)。
有商人在三峽中行船,日夜都在計算著利益,只聽到銀錢的叮當聲,卻聽不到猿猴的三聲啼叫;有漁夫在蘆灘上醉酒而臥,半壺濁酒對著明月,笑著數(shù)著墜落江中的星斗,醒來時滿船都是朝霞。忙碌的人自己催促自己,就像奔跑的馬踏碎了沿途的美玉;卑微的人自己限制自己,就像蜘蛛織網(wǎng)把自己困在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