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訓練室里近乎自虐般的嘗試和里德爾輕描淡寫間透露的“內部清除”,像兩塊沉重的石頭壓在李豫心頭。力量進展的停滯與自由軍內部血淋淋的權力傾軋,讓他對這片所謂的“理想鄉(xiāng)”有了更清醒,也更沉重的認知。
因此,當索菲亞依照里德爾的吩咐,前來詢問他是否想在阿瓦隆公共區(qū)域走走時,李豫幾乎沒有猶豫就同意了。他需要暫時離開里德爾那棟冰冷得如同堡壘的住所,需要呼吸一下不同的空氣,更需要親眼看看,這片承載著無數(shù)人反抗夢想的土地,真實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樣的。而內心深處,或許還存著一絲渺茫的希望,希望能找到某種契機,某種能打破他目前力量困境的靈感。
林依自然跟隨,對她而,去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和“李豫”在一起。李二則興奮地在她肩膀上跳來跳去,電子眼好奇地掃描著一切,對于這只在混亂和危險中長大的鸚鵡來說,阿瓦隆的“和平”景象本身就是最新奇的玩具。
索菲亞依舊是那副冷峻干練的模樣,穿著筆挺的軍團制服,紅發(fā)束在腦后,一絲不茍。她沉默地在前面引路,既是向導,也是監(jiān)視者。只是她的眼神比以往更加沉寂,仿佛昨夜元老院的風波和后續(xù)的清理行動,在她心中也留下了難以磨滅的痕跡。
他們離開了里德爾住所所在的幽靜區(qū)域,再次匯入阿瓦隆主干道的人流中。模擬的天光柔和地灑下,街道兩旁綠意盎然,孩子們在特定區(qū)域嬉戲的笑聲隱約傳來,商店櫥窗里陳列著各種非軍用物資,甚至還有一個小小的露天咖啡館,飄散著合成咖啡的香氣。
索菲亞帶著他們來到了一個規(guī)模不小的中心廣場。這里似乎是居民們日常聚集和交流的場所,有孩童在追逐嬉戲,有老人在長椅上曬太陽,也有一些三三兩兩的人群聚在一起低聲交談。
李豫刻意放慢了腳步,豎起耳朵,捕捉著那些飄散在空氣中的只片語。
“……前線第三艦隊又打了個勝仗,繳獲了一艘ae的運輸艦,據說上面有最新的……”
“……哼,不過是小打小鬧,什么時候能端掉一個行星級的能源中樞,那才叫痛快!”
“……聽說元老院昨天吵得很厲害,好像是為了一個從天空城來的人……”
“噓!小聲點!不該議論的別議論!”
“……公司狗都該死!一個不留!”
交談的內容五花八門,有對戰(zhàn)果的欣喜,有對現(xiàn)狀的不滿,有對未來的憧憬,但更多的,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對“公司”及其相關一切的刻骨仇恨。這種仇恨并非總是以激烈的形式表達,它更像是一種底色,一種共識,彌漫在廣場的每一個角落,滲透進阿瓦隆的每一寸空氣。
李豫看著那些或激昂、或麻木、或充滿希望的面孔,心中難以平靜。這就是反抗的代價,也是反抗的動力。千年的壓迫,積累下的不僅僅是苦難,還有這如同火山巖漿般熾熱而危險的集體情緒。平靜的水面之下,不知掩埋了多少血腥的過往和殘酷的斗爭。
他不由得想起了磐石聚落的莎拉,那個在絕望環(huán)境中依舊努力維持著一方安寧、眼神溫婉卻帶著疲憊的女子。與阿瓦隆這種高度軍事化、仇恨情緒高漲的氛圍相比,磐石更像是一個只想偏安一隅、艱難求存的避難所。
“索菲亞指揮官,”李豫轉過頭,看向站在一旁、目光放空望著廣場雕塑的索菲亞,輕聲問道,“莎拉……她還好嗎?”
索菲亞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她緩緩轉過頭,看向李豫,眼神極其復雜,里面混雜著驚訝、一絲不悅,還有一種……李豫無法完全解讀的、類似于“你怎么還有臉問”的怪異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