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蘅看哥哥將摘下的枇杷拿到井邊清洗干凈,然后大步向她走來,將其中最大的一只枇杷,撕剝開外皮,遞至她唇邊,眸含期待地望著她道:“你嘗嘗”
溫蘅就著哥哥的手,咬了一口,唇齒間立溢滿枇杷清甜汁水,她笑咽著道:“好甜~”
哥哥亦笑,“去年讓林伯去買枇杷樹苗時,特意讓他挑了許久,選買了品種最好的”
哥哥還未說完,坐在秋千架上的父親,即已急不可待,他探著頭朝哥哥手中看去,“我也要甜”
溫蘅笑著從哥哥手中拿過一只枇杷,剝皮喂父親吃,正喂著,哥哥又剝了一只遞過來喂她,溫蘅笑道:“總共就沒幾只,哥哥再不吃,就沒有了。”
哥哥也笑,“你和父親有的吃就好,我無所謂?!?
溫蘅不贊同地搖頭,“那不行,一家人,都得嘗一嘗?!?
她笑將那只剝好的枇杷,轉(zhuǎn)遞至哥哥唇邊,哥哥眼望著她,低頭銜咬吃了,輕輕道:“這才是第一年春天,以后枇杷,會一年比一年結(jié)得多,雖然世事無常,從去夏到今天,發(fā)生了許多事,很多事都跟著變了,但有些事,永遠不會變,我永遠不會傷害你,也希望能永遠陪在你身邊,希望每一年,我們一家人,都能像現(xiàn)在這樣在一起,摘吃枇杷,再不分開?!?
溫蘅道:“會的?!?
哥哥動情地凝望她許久,伸手攬抱|住了她,溫蘅剛靠在哥哥肩頭沒多久,就又被人攬住,原是父親也站起身來,將他們兩個熊抱|住,溫蘅依在哥哥身前,望著父親,心中如有暖泉流漾。
這是她溫暖的家,她曾因天真逐愛,離家遠去,如今,又回到了家里,此生余愿,便是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和父親、哥哥一起,過著簡單平靜的生活,就如在青州琴川一般,只當過去的一年余,是一場早該醒來的夢境,不再牽絆在夢中的恩愛纏綿里,也不再深陷在那如臨深淵的痛苦中,向前看,她要一如既往,做一個好女兒、好妹妹,也要從此以后,做一位堅強的好母親。
稚芙生來即失了母親,至親唯有父親一人,與父親感情極好,一回到家里,就迫不及待地向父親索要香囊,陸崢將袖中那只香囊,取出遞給女兒,稚芙握在手里,深深地嗅嘆道:“真的好好聞啊,比家里的那些香料,都好聞多了?!?
她抬眸問父親道:“爹爹,我能向公主殿下學(xué)制香嗎?”
陸崢淡笑著輕|撫了下她的臉頰,“改日你問問公主殿下可不可以?!?
稚芙仰著小臉問:“那我什么時候,能再見到公主殿下呀?”
陸崢道:“等你生辰日到了的時候,就可以再見到公主殿下了?!?
“那還有好些時日呢”,心急的稚芙,央求父親,“我能不能早點見到公主殿下?”
陸崢笑,“那爹爹想想辦法,讓你和公主殿下早點相見好不好?”
稚芙高興地點頭,“謝謝爹爹,爹爹你真好”,復(fù)又笑容滿面地低眸打量手中的香囊,愛不釋手。
陸崢看她頭戴著的花環(huán),花兒都有些焉了,要幫她取下,但手剛碰到花環(huán),稚芙即躲避道:“這是公主殿下送給我的,我晚上要戴著它睡覺?!?
陸崢輕笑,“你喜歡公主殿下嗎?”
稚芙重重點頭,又問:“爹爹喜歡公主殿下嗎?”
陸崢淡笑不語,三年前,他領(lǐng)兵回京,途經(jīng)青州,在休整的那幾日里,隨意在青州城中閑走時,確實曾見過永安公主。
但,只是一個清裊的背影而已,他當時恰好望見武安侯在街上買山楂糕,原要上前攀談,卻見武安侯急買了山楂糕后,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朝一碧裙裊娜的年輕女子走去。
街上人潮流川、人影穿梭,遮擋了他的視線,他沒有看見那女子的面容,再在人群中,尋望見武安侯的身影時,只見到一道清裊的碧色背影,如江南春柳,依依伴走在武安侯身旁。
他后來聽青州刺史宅仆說,武安侯對琴川溫家小姐有意,愛慕難舍,熱切追求,再后來,他人回京中一年余,聽聞圣上賜婚,武安侯將迎娶青州七品經(jīng)學(xué)博士之女溫蘅為妻,回想一年多前在青州所見,心道,江南春柳,要移栽到京城來了。
京城風(fēng)物,與青州之地大是不同,華陽大長公主對武安侯這樁婚事的劇烈反對,他也聽在耳里,遂在聞聽這道賜婚旨時,忍不住心想,這春柳,大抵要水土不服。
也是在那時候,他才知道她的名字,單字一個蘅。
原不是只知依纏郎君的綿綿春柳,而是屈子鐘愛的香草美人,只是慧極必傷、情深不壽、強極則辱,舉世獨清又如何,他那時便想,這樁世人驚羨的美滿婚姻,大抵難以長久。
稚芙等來等去,等不到父親的答案,孩子心性,漸漸就把這一問給忘了,心思又轉(zhuǎn)到另一件事上。
她想起了父親今日所說的《九歌·湘夫人》,歪著頭問道:“爹爹,后來湘君等到他的湘夫人了嗎?”
“不知道呢”,陸崢抱著女兒,輕輕地道。
陸崢其人,口口聲聲稱傾慕阿蘅,但十有七八,別有用心,沈湛直覺如此,在回府的車馬上,思慮了一路,直到車馬停在武安侯府門前,也難以判斷陸崢所謀為何。
他若別有圖謀,他大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只怕,陸崢會傷害阿蘅
沈湛有心在阿蘅公主府中安插人手,暗暗保護她,但又知,他目前的一舉一動,都看在母親的眼睛里,雖在那日與母親“抱頭痛哭”,但母親依然并不深信他,她對他和離的說辭半信半疑,她對他選擇回到武安侯府,心存疑慮,她表面疼愛信任他這個兒子,說要母子一心,攜手共度難關(guān),但實則在他這個親兒子身邊,放滿了眼睛。
自那日與母親“抱頭痛哭”之后,他未再回到明華街,不是歇在外養(yǎng)珠瓔的私宅里,就是回武安侯府住,當日,冊封三品昭武將軍的圣旨下達,母親自是驚詫萬分,與他詳探圣上用意,他自是“一問三不知”,母親未再深問,只說為防圣上疑心,這昭武將軍不能當?shù)锰J真,又說溫蘅既棄了他,她就先為他納幾房小妾,開枝散葉,幫他以傷情納妾之舉,作為荒怠軍務(wù)的理由。
他道暫無心子嗣之事,將珠瓔推了出來,擔(dān)當這一陪演傷情自棄、荒怠軍務(wù)的人選,母親當時并未多說什么,只笑了笑道:“你這般行事,她定要恨你傷她臉面了。”
他冷顏道:“她既無情,我又何必再留余情。”
母親當時靜望著他的眸光,正如此刻看著他走近,含笑問道:“聽說你今日踏青郊外去了?”
沈湛“是”了一聲,“竟在曲江附近遇著陛下一行,倒真是巧了?!?
華陽大長公主慢飲著杯中香茗,又聽兒子忽地問道:“母親認為陸崢此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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