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老趙家那段歷史,估計沒有多少人知道,這也導致并沒有幾個人知道陳爺陳無極的真實姓名叫趙無極,所以所有人都只知道陳無極而并不知道趙無極。
因為當年趙無極年輕氣盛離家闖蕩之時,在外面用的本就是化名。
后來機緣巧合入贅京城陳家,更是將名字徹底改為了陳無極。
當時陳家接納他的重要條件之一,就是必須與過去所有的社會關系、家族過往做徹底的切割,以全新的身份融入陳家。
這也正是他這么多年來,即便早已飛黃騰達,卻也從未回過那個小鎮(zhèn)老家的根本原因。
就連趙山河在從徐振文口中聽到陳無極這個名字的時候,大腦也根本不會下意識地把這個充滿權勢和神秘色彩的名字,跟自己那位只在長輩只片語中聽說過的,離家三十年杳無音訊的親叔叔趙無極聯(lián)系到一起。
他頂多只會覺得,兩個人的名字里都有無極二字,算是某種程度上的巧合罷了。
畢竟,他的那位叔叔趙無極,在他自己都尚未出生的時候,就已經(jīng)毅然決然地離開了那個閉塞的小鎮(zhèn)。
臨走時還留下過一句在家鄉(xiāng)廣為流傳、飽受爭議的話:“要么衣錦還鄉(xiāng),要么客死他鄉(xiāng)!”
現(xiàn)如今三十年光陰彈指而過,這位叔叔卻真的如同人間蒸發(fā)了一般,杳無音訊。
以至于小鎮(zhèn)上大多數(shù)年輕人,根本就不知道老趙家曾經(jīng)還有過這么一號人物,也就只有那些同齡的或者年紀更大的街坊鄰居們,在記憶的角落里還殘留著關于趙無極這個名字的些許碎片。
有時候當他們茶余飯后,偶然提起幾十年前的舊事,說到趙無極這個名字時,大多也只是搖搖頭,無奈地笑笑而已,權當是講了一個年代久遠的、帶著點悲劇色彩的陳年舊事。
因為在那個思想還相對保守講究安土重遷的年代,離家出走的趙無極,一度曾是小鎮(zhèn)上最大的笑話。
幾乎所有認識他、聽說過他的人都嘲笑趙無極的不切實際好高騖遠,不老老實實在家務農,或者像大多數(shù)同齡人一樣,找個地方安穩(wěn)打工賺錢養(yǎng)家,反而整天做著出人頭地、飛黃騰達的白日夢,這不是癡心妄想、鬧天大的笑話么?
最終在很多人看來,趙無極還真就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自從他離家出走以后,就再也沒有回來過,至今是生是死,無人知曉。
剛開始那幾年,還有不少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會拿這件事來故意揶揄、甚至隱隱嘲笑趙山河的爺爺,想看看這位德高望重的老中醫(yī)的反應。
而趙山河的爺爺,面對這些或善意或惡意的提及,大多時候也只是豁達地一笑而過,似乎根本沒往心里去,從不與人爭辯什么。
等到時間越來越長,一年,兩年,五年,十年……提起這件事的人也越來越少。
再到后來當趙家人給這位失蹤多年、音訊全無的兒子立了一個衣冠冢以后,鎮(zhèn)上就幾乎再也沒有人主動說起這件事了。
大家都默認,老趙家這個心比天高的兒子,恐怕是真的已經(jīng)死在外面了。
這也算是,應了他自己當年離家時留下的那句決絕的話,“要么衣錦還鄉(xiāng),要么客死他鄉(xiāng)!”
趙老爺子一輩子就兩個兒子,大兒子也就是趙山河的父親在外打工時不幸遭遇意外去世,小兒子趙無極則離家出走最終落得個客死他鄉(xiāng)的結局。
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而且還是兩次,這樣的遭遇,怎能不讓人為之唏噓感慨?
不過,幸好趙老爺子為人一生正直善良,是鎮(zhèn)上有名的老中醫(yī),醫(yī)術精湛,醫(yī)德更是沒得說。
他沒少給鎮(zhèn)上以及附近村子的老百姓看病,對于那些家境貧寒、實在拿不出錢的窮苦人家,他常常是分文不取,甚至還自己貼錢給抓藥。
因此,他在十里八鄉(xiāng)的名望都非常大,深受鄉(xiāng)鄰敬重。
也正是因為這份敬重,后來才沒什么人再好意思拿他兒子的事情來嘲笑他了。
而且,不幸中的萬幸是,趙老爺子還有趙山河和趙山海這兩個孫子。
老趙家至少沒有斷了香火,這也被很多老人看作是趙老爺子一生積德行善所換來的最好回報。
趙山河年輕時偶爾從街坊四鄰或爺爺奶奶口中,聽到有關這位素未謀面的叔叔的故事時,心里卻從來沒有產生過絲毫嘲笑的意思。
相反他內心深處,甚至對這位叔叔有一種難以喻的理解和隱隱的敬佩,因為他很早就明白一個道理,一個家族、一個門第的崛起,往往就是從一個離經(jīng)叛道、不顧一切往前沖的人開始的。
他完全能理解叔叔當年那種不甘平庸、想要打破階層壁壘的迫切心情。
總不能,一個家族的所有人,祖祖輩輩都困守在那片小小的土地上,世世代代重復著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苦逼日子吧?
總要有人,愿意去做那個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愿意冒著粉身碎骨的風險,不顧一切地往前沖,試圖為子孫后輩,硬生生撞開一條向上的通道。
就算叔叔最終失敗,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但他那種敢于向命運發(fā)起挑戰(zhàn)的精神,本身就值得任何人尊重。
只是后來,趙山河因為母親重病需要人照顧,以及家庭的重擔,不得不暫時收起自己的野心,守在老家那片方寸之地。
不過令他欣慰的是,他的弟弟趙山海非常爭氣,通過努力學習,用知識改變命運,成功地闖入了那條無數(shù)人夢寐以求的頂級賽道,任誰都知道,中央選調生這四個字背后所代表的巨大潛力和含金量。
不過現(xiàn)在,老趙家向上攀登的這條路,已經(jīng)不是弟弟趙山海一個人在孤獨地走了。
因為趙山河自己也已經(jīng)走出來,并且正以更快的速度、更猛烈的勢頭往前沖。
或者說,他崛起的速度快得讓人瞠目結舌,幾乎是以一種野蠻生長的姿態(tài),強行擠進了更高層面的圈子。
特別是去年,趙山河的母親過完周年祭后,他如同潛龍出淵,一飛沖天。
小鎮(zhèn)上所有人幾乎一夜之間,都對老趙家刮目相看,各種猜測和謠也隨之四起。
其中流傳最廣、也最引人遐想的一條謠則是,趙山河的那位叔叔趙無極,其實并沒有死,而是在外面干著驚天動地的大事。
趙山河就是離開小鎮(zhèn)后,去投奔了他這位神秘而強大的叔叔,所以才突然飛黃騰達,擁有了如今讓人看不懂的地位和財富。
別說,這條謠在某些層面上,還真就誤打誤撞、陰差陽錯地蒙對了一部分真相。
如果沒有趙無極在背后不動聲色地巧妙布局和推波助瀾,趙山河確實不會這么快就站到這個位置。
只是這條謠根本經(jīng)不起稍微深入一點的推敲,畢竟趙無極已經(jīng)離開整整三十年了,他如果真在外面干成了大事飛黃騰達了,怎么可能這么多年都一次不回來?
甚至連他哥哥嫂子去世、老父親去世這樣的人生重大變故,他都從未露面?
這于情于理,都完全說不通。
所以,大多數(shù)人最終還是把這當成一個不靠譜的傳,一笑置之。
而所有這些關于趙無極的陳年舊事和鎮(zhèn)上流傳的謠,此刻的趙山河并不完全知曉,或者說他從未將這些與他正在經(jīng)歷的驚濤駭浪聯(lián)系起來。
他更不可能知道,徐振文口中那個來自北京、能量巨大、讓徐正則和宋南望都俯首聽命的幕后黑手陳無極,就是他那位被小鎮(zhèn)居民認為早已客死他鄉(xiāng)的親叔叔趙無極。
此刻的趙山河,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
必須立刻把這個驚天動地的消息,匯報給正在北京的周姨,這個消息無疑是破解當前危局的關鍵鑰匙。
不過,在給周姨打電話匯報這件頭等大事之前,他還有不少細節(jié)需要從徐振文嘴里摳出來。
好不容易才撬開了這只老狐貍的嘴,讓他心理防線徹底崩潰,趙山河可不想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必須趁熱打鐵把能挖的情報全部挖干凈,省得這老東西事后冷靜下來又反悔,或者耍什么新的花招。
于是趙山河強壓下立刻打電話的沖動,回過神以后就繼續(xù)盯著被剛才那番加官酷刑折磨得精神萎靡、驚魂未定的徐振文。
“所以,你當初在蘇州那么巧合地被我們找到,是你和徐正則早就策劃好的一出苦肉計?你是故意被我們抓住的,然后順勢成為他們安插在我們內部的臥底,目的就是配合他們后續(xù)的行動?”趙山河繼續(xù)質問道。
最隱秘最要命的事情都已經(jīng)和盤托出了,徐振文此刻早已沒了任何心理負擔,也沒什么不能再說的了。
他只是無力地搖了搖頭,臉上露出抹苦澀而又帶著點自嘲的笑容,聲音沙啞地坦白道:“我本來就在跟徐正則那個王八蛋鬧分家,想多拿些產業(yè)和話語權,但徐正則那個老狐貍根本不愿意滿足我的要求,就在我們僵持不下的時候,宋南望和陳爺他們出現(xiàn)了,他們許諾了我根本無法拒絕的豐厚利益和未來地位,我這才同意了他們的整個計劃……”
徐振文喘了口氣,繼續(xù)交代道:“所謂的苦肉計,確實是為了獲取周姨的信任,他們讓我準備好一些半真半假、或者無關痛癢的所謂徐家‘黑料’,在適當?shù)臅r候交給周姨,以此來誤導周姨的判斷,拖延周姨可能采取的針對性行動……”
至此,趙山河心中所有的疑團終于徹底解開,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難怪周姨在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勁之后,就果斷放棄了親自來見徐振文的打算,顯然是早已看穿了這其中的貓膩。
不過,既然對方可以用徐振文來一招“苦肉計”加“瞞天過?!?,那么他們現(xiàn)在,同樣也可以用已經(jīng)反水的徐振文,反過來給對方上演一出“將計就計”和“渾水摸魚”。
趙山河腦海中瞬間就閃過了一個清晰而大膽的計劃。
他先是示意謝知和喵喵,可以松開對徐振文的鉗制了。
徐振文被解開束縛,手腳恢復了自由,仿佛重獲新生。
趙山河緊接著走到他面前,語氣不再像剛才那般冰冷充滿殺意,而是帶著一種循循善誘的、為他考慮的口吻說道:“二爺,剛才你所說的所有話,我們都已經(jīng)全程錄音了。你應該很清楚,這意味著什么。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無路可走了,背叛了陳無極和宋南望,他們絕不會放過你。所以,對你來說,最好、也是唯一的選擇,就是死心塌地地跟我們合作,否則你只有死路一條?!?
徐二爺聽到這話,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瞪著趙山河,他沒想到這個年輕人如此陰險老辣,居然還特么的提前錄音了?
這簡直是把他的退路徹底堵死了,不過他轉念一想,如果換做是自己處在對方的位置上,恐怕也會這么做,甚至手段會更狠。
這么一想,他心里反而稍微平衡了一點,也徹底認清了現(xiàn)實。
“我當然明白你的意思……”徐振文頹然地說道,聲音里充滿了認命的疲憊道:“該說的,不該說的,我都已經(jīng)說了?,F(xiàn)在咱們確實是一條船上的人了,所以…你就直說吧,到底想讓我干什么?”
他此刻已經(jīng)下定決心,在這種你死我活的斗爭中,兩頭取巧、左右搖擺,最終只會落得死路一條。
最好的選擇,就是賭一把,把所有籌碼都押在一邊!
趙山河看著徐振文認命的表情,心中冷笑,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不再繞圈子,直接說出了自己的計劃,語氣果斷而清晰道:“我的計劃很簡單。第一,把你所知道的,關于徐家所有真正有價值的、能傷筋動骨的黑料、把柄、隱秘交易,全部毫無保留地告訴我們,我們會利用這些,精準地打擊和對付徐正則,削弱徐家的力量?!?
趙山河伸出第二根手指繼續(xù)道:“第二,我們會找個合適的時機,放你回徐家,你回去之后將計就計,隱藏在他們身邊,我們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太危險的事情,只需要把你看到的聽到的所有動向計劃和重要信息,及時悄悄地傳遞給我們就行?!?
最后,趙山河伸出第三根手指,拋出了最具誘惑力的籌碼道:“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事成之后,等我們扳倒了徐正則,徹底掌控了局面,我們會全力扶持你,坐上徐家家主的位置。這是我們對忠誠的盟友,應有的也是必須的回報!”
在說這番話的時候,趙山河的目光如同鷹隼般銳利,一直死死地盯著徐振文的眼神和臉色的細微變化,仔細觀察著他的每一個反應,判斷著這老東西內心是否還在打著什么新的小算盤,或者會不會再耍滑頭。
他注意到,當聽到前面兩個條件時,徐振文的臉色明顯有些難看,眼神也下意識地閃爍了幾下,顯然對于回去當臥底以及交出所有黑料心存顧慮和畏懼。
但是,當聽到最后一個條件“扶持你當徐家家主”時,徐振文的瞳孔明顯猛地收縮了一下,呼吸都瞬間急促了幾分,眼神中爆發(fā)出一種難以抑制的激動和貪婪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