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問:“什么來了?”
褚杰顯然是見過類似架勢的,還算比較淡定:“是鄭喬,御駕親征,他來了。”
說著,余光去看沈棠。
見她沒有特殊反應(yīng),略略安心。
剛才這一出實在是太危險!須知在一定范圍內(nèi),國璽和國璽會互相感應(yīng),正所謂一山不容二虎,一國不容二主,二者一旦相遇就會針鋒相對,勢必要分出個勝負。倘若這時候暴露沈君手中有國璽,都不用鄭喬出兵打過來,自己人就會想辦法將她撕成碎片。
褚杰的回答證實了沈棠的猜測。
“鄭喬還真是頭鐵,這是準備在此一決勝負了?”她知道自己跟鄭喬遲早要對上,但從未想過是這種情況,上來就御駕親征。
這意味著鄭喬打算上來就盡全力。
“如今看來是的,旁的先不論,他這份氣魄倒是值得高看一眼?!瘪医苓@話倒是真心誠意之。想當年褚國被滅,辛國鐵騎兵踏都城,而褚國的國主仍舊龜縮在王宮。
大小也是一國之主,最后被敵將當牲畜一般拖出王宮,顏面掃地,威嚴蕩然無存。
戰(zhàn)局初,多少文武上諫讓他御駕親征?
倘若褚國國主那時愿意御駕親征,率領(lǐng)褚國兒郎死戰(zhàn)一場,哪怕最后結(jié)局還是國破家亡,但至少還能留個好名聲。外人提及他,再不濟也能得一個“硬氣”的評價。
誰知他畏畏縮縮不肯出頭,褚杰作為女婿也被申飭。一來二去,滿朝文武也徹底看清他懦弱、貪生怕死的本性,徹底寒心。
相較之下,鄭喬至少不是個懦夫。
沈棠掃視一眼黃烈等人的反應(yīng),頗為頭疼:“他是有氣魄,咱們怕是有麻煩……希望別再節(jié)外生枝,草臺班子經(jīng)不起折騰?!?
屠龍局聯(lián)軍,說白了就是一伙各懷鬼胎的烏合之眾。專門打順風(fēng)局,一旦逆風(fēng)局就各種意外頻發(fā)。嘴上都說著跟鄭喬不共戴天,一旦戰(zhàn)事不順利,鄭喬那邊再表現(xiàn)一下寬容大度,他們未嘗不會倒戈。這個世道,有人愿意站著死,但也有人能接受跪著生。
沈棠甫一落地,褚曜等人便圍了上來。
關(guān)切道:“主公,可有受傷?”
他們更想問的卻是國璽那事兒。
沈棠心領(lǐng)神會,她擺手寬慰眾人:“我現(xiàn)在好得很呢,還能再戰(zhàn)他個三百場!”
深知自家主公此時狀態(tài)的顧池給她面子,沒拆穿她,而是默默給她施加一道恢復(fù)文氣武氣的靈。瀕臨枯竭的丹府如沐春雨,臉上的蒼白幾個呼吸就被紅潤取代。
這一晚注定與平靜二字無緣。
鄭喬御駕親征的消息,如一聲響雷在屠龍局聯(lián)軍之中炸開,多少人徹夜難眠,各家營帳更是燈火通明。沈棠這邊也不例外,在開會,但不是商討鄭喬而是計劃怎么打。
褚曜語出驚人。
因為他提議己方該“韜光養(yǎng)晦”。
沈棠一懵:“這種時候開始劃水?”
這不跟最終boss出來然后掛機一樣?
她沒有否決褚曜的建議,只是問他為什么,她需要一個能說服她的理由。褚曜回答也很理智:“屠龍局的根本目的從來都不是鄭喬這條命,是他手中的國璽。主公,這枚國璽只要不是落在我們手中,一旦屠龍結(jié)束,我們就是下一條等待被屠戮的龍!”
國璽的特殊性,注定沈棠會暴露。
若事事爭先,致使損兵折將,元氣大傷,屆時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實在被動。
“但是——”
褚曜知道沈棠想“但是”什么。
“我們要先看到盟友的真正實力?!?
在沈棠參加之前,屠龍局照樣打了兩年還沒被鄭喬干掉,當真是鄭喬干不掉嗎?
他們之中固然有實力不濟,渾水摸魚的,但也有假裝在渾水摸魚的。后者想要保留實力到最后摘果子,也得看看他們答不答應(yīng)。顧池也跟著勸說沈棠:“主公且安心看著,真正的好戲才剛剛開始。他們穩(wěn)坐釣魚臺多時,如今也該輪到我們了……”
再者說,他們又不是徹底擺爛,只是將舞臺和更多的表現(xiàn)機會讓給盟友罷了。
水中之月隨風(fēng)泛起圈圈漣漪。
待風(fēng)平靜,明月重圓。
一華裳青年泛舟江上,頭戴斗笠。
在青年身后,一眾內(nèi)監(jiān)宮娥垂首等候。
良久,魚竿一沉。
青年眉梢一揚,立時收桿,釣上來一尾大魚,距離最近的內(nèi)監(jiān)忙將魚簍送上,青年將魚鉤從魚嘴取了下來,那魚鉤竟是筆直筆直的直鉤!魚竿一甩,魚鉤打碎水中月。
漣漪一圈圈擴散,直至平靜。
“回來了?”
不知何時,青年身后出現(xiàn)一身形魁梧的絡(luò)腮胡武將,他肩頭還扛著一面帥旗。
武將把帥旗丟給內(nèi)監(jiān),抱拳行禮。
“見過國主。”
青年回首,露出一張蒙著月色,寫盡風(fēng)流旖旎與秾麗驚艷的臉:“此行可順利?”
武將臉色不善:“不大順利,今日見到魏元元那叛將,只可惜沒能摘下他首級……”這對他而已經(jīng)算是徹頭徹尾的失敗。
青年倒是不意外。
他甚至以為武將會帶著一身傷回來。
結(jié)果完好無損,比預(yù)期還好點兒。
“那伙人實力如何?”
武將不屑撇嘴:“一群懦夫罷了,只有兩三個勉強算條漢子,其他的人都龜縮不出。若非國主召見,末將必然折了三人,之后再給末將一支兵馬,便能蕩平他們!”
青年唇角輕勾,不置可否,反倒關(guān)心起黃烈來:“你去的時候,那黃烈怎么說?”
武將道:“只是嘴皮子利索?!?
又補充一句:“像是有恃無恐?!?
“他當然有恃無恐——”青年垂眸看著平靜的江面,眼底劃過幾縷譏嘲,卻不說黃烈有恃無恐的資本在哪兒,話鋒一轉(zhuǎn),“你可有在他們中看到一個名叫沈棠的青年?”
武將對這個名字不算陌生。
只是他沒見過,對不上號。
“國主很在乎此人?”
“沈棠今夜若在,那么,那人應(yīng)該就是他了?!鼻嗄昶鹕韺Ⅳ~竿交給內(nèi)監(jiān),起身進入船艙,說是船艙其實跟小型宮殿也差不多了,內(nèi)部極其寬敞,裝飾奢華,剛打開門便有一股暖意帶著香風(fēng)撲面而來,“此前只是有些懷疑,如今越想越覺得此人可疑?!?
武將跟隨青年進入船艙。
“國主之,末將不解?!?
青年嗤笑:“國璽。”
武將驚愕地睜圓眼睛:“國璽?”
青年自自語:“我還道師兄當年為何一力促成此人平調(diào)去隴舞郡,他一早就知道,隱瞞這么久?!彼敃r懷疑過沈棠,但沈棠老老實實蹲在河尹,不似有國璽。
之后也就顧不上沈棠了。
如今證實,此人嫌疑最大。
武將心生一計:“若將消息傳出去……勾他們內(nèi)斗,吾等便能坐收漁翁之利!”
青年擺手淺笑:“這沒用?!?
沈棠在朝黎關(guān)一戰(zhàn)表現(xiàn)實在是太有存在感,儼然是屠龍局聯(lián)軍明面上的核心戰(zhàn)力,此時傳出這種消息,是個人都會猜測是他拙劣的借刀殺人陰謀,根本損傷不到沈棠。
武將眸光兇狠:“那就這么放過他?”
青年上揚的語調(diào)帶著幾分特有的譏嘲:“放過?這世道不會放過任何人。我倒是有些期待,這伙人狗咬狗會是怎樣一幅畫面?!?
他就坐在王座之上。
且看有幾人能上來挑戰(zhàn)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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