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水開的時候,另用一只小鍋燒水,取大勺,盛了開水,澆燙在鵝身上。
鵝肉遇熱則縮,愈發(fā)白凈、收緊,等燙好,又過冷水,謂之“緊皮”。有了這一道步驟,后頭再折騰時候,那鵝皮就不容易爛,吃起來也更彈、更爽滑。
緊好了皮,大桶里的水也開,才去煮鵝。
除了鵝,宋妙還放了幾條肥瘦三七開的豬五花同煮,一則增味、二則添菜。
做法既是白切,少不得先將鵝整個浸入水中,復又離水提起,再又浸入,如此三提三浸,能讓鵝腹腔之中同外皮的熱度相同,不至于外熟內(nèi)生。
提浸妥當,大火開水煮一會,再轉極小火,叫那一大桶水維持將沸未沸狀態(tài)——這水另有一種說法,喚作“蝦眼水”,因那水微微滾沸時候,氣泡自鍋底冒出,形狀就跟蝦的眼睛差不多大小。
這樣的水做出來的白切肉,是為浸熟,不是煮熟,水溫較低,肉熟得緩慢,肉汁自然流失得更少,熟得越均勻,肉也就更細嫩。
慢煮小半個時辰,宋妙拿筷子從肉最厚的位置扎了一下,見無血水,便將整鵝撈了出來,稍稍晾涼,開始斬鵝。
斬肉也有講究,要先起翼,再斬腿,最后斬身,下刀必須果斷,有關節(jié)的位置順著關節(jié)走,卸骨不碎骨,否則不僅影響品相,刀口拖曳出來的骨渣同拉扯碎肉也會影響口感。
宋妙在這里斬鵝,先是大餅、張四娘,繼而是馬嬸子,最后連張師傅的侄兒學徒聽得那“篤篤篤”斬塊聲音,也忍不住回過頭來去看。
等那張廚子進來時候,就見得這里四個人,各自伸長四條短脖子去看,本來手里有活的,動作不自覺都慢了,要出門的,一下子也站定了。
幾個人伸長脖子模樣,自然比不得白鵝,卻是頗像忘八。
他走近幾步,正要笑,打眼見得宋妙斬鵝,不免看兩眼,再看兩眼,看著看著,也跟著引頸,變成了屋子里第五只先前認為的忘八,早忘了自己要笑話什么,只立在原地,竟然就這么硬生生看那小娘子斬完了一整只。
一只鵝分明那樣大,肌理骨肉各有不同,但見她那動作,實在流暢,只一把菜刀,遇得鵝頭,對開去劈;遇得關節(jié),刀尾輕輕一帶;遇得骨頭,利落一斬;遇得鵝胸厚肉則是用的斜切……
不同的用力,不同的技巧,不同的斬件方法,使得幾乎塊塊鵝肉大小均勻,都帶皮、有肉、連一層極為極為薄的油脂。
張公廚心中一下子就生出一個念頭——原來看人給鵝斬件,是這么享受的。
動作是干凈利落的,甚至帶有一種隱隱的節(jié)奏,流暢、舒服,那鵝仿佛生來就是給她手中的刀去斬切的,每一刀落下,似乎都沒有遇到一點點滯礙,就跟呼吸一樣簡單、輕松。
斬好的鵝肉擺進盤子里,擺盤也是漂亮的,皮朝上,跟羊脂白玉似的,一看就是極清爽的一道菜,絕不會膩口。
只是不知道究竟什么味道。
不知不覺的,張公廚嘴里滲出了口水,那口水好似還會倒灌,灌進了他的腦子里——咦,我怎么傻站在這里?我剛剛出去是干嘛來著,這會子又是要做什么來著?
白切鵝是主菜,至于其余鵝肝、鵝心、鵝腸,另又各有做法。
鵝肝、鵝心鹵制,鵝腸則是飛水之后,用豉油來猛火快炒,其下墊著綠豆芽,拿只焯水斷生的清豆芽來承接那豉油鵝腸的油潤與醬汁。
主食是粥。
宋妙自己調(diào)的水米比例,事先拿一點油先腌米,多多放水,煮得米粒剛剛開花。
水多、米少,煮出來的粥米與水是分開的。
米湯清澈,只在晃起來的時候有微微的稠度,拿大勺子輕輕一攪,粥米只能浮起來片刻,不多時又會懶惰地重新躺回去鍋底,就像休假時候,把眼睛半睜開一線眼縫的學生,一旦反應過來今日不用去學堂,立時又重新閉眼,再不肯起,死也要懶死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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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粥少不得要配小菜。
小菜是酸壇萵筍、酸藠頭、酸姜、酸刀豆、酸胡蘿卜,另又有炸黃豆、酸腌菜豬肉末、一盤豆腐乳蕹菜葉——她又把那菜梗單獨洗凈切了段,和醋炒,添了一道醋炒蕹菜梗。
雖是簡單一頓,看似除卻白切鵝,沒有什么大菜,但一樣擺了滿滿當當一桌,看著又清爽、又開胃、又豐足、又饞人。
菜都上了桌,最后宋妙才調(diào)的白切鵝蘸料。
那蘸料乃是特制,別有秘方,其中最最要緊是一味以鹽腌制的黎朦子,她特地從京城帶來,原是廣南特產(chǎn)。
老黎朦子,腌的日子以年計,味道已經(jīng)極透,里頭所有苦澀,盡皆轉化為一種厚重又收斂的咸酸,將其和著蒜粒、茱萸、芥末籽、蔥白等物切得極細,下白醋、醬油、綿白糖、鹽、油調(diào)和起來,最后盛入一大勺煮鵝的原湯,那香味,哪怕只是聞,也叫人口舌生津。
而今滑州的道路已經(jīng)通了,官驛里頭人也不多,宋妙就擺了好幾桌,兩桌是給河道上伙房里報冤案眾人的,特地安排在角落,方便一會自己人說話,其余幾桌是從工地上回來的都水監(jiān)一眾人的,另把其余粥、菜裝好,請人套了車,寫了條子,讓幫忙一并送去滑州州衙。
等眾人都落了座,都水監(jiān)那邊不用去管,宋妙少不得先答謝河道伙房眾人一番,又各自分發(fā)紅包一封,小聲囑咐道:“是向岑通判討的獎勵錢,多謝諸位提的線索,這錢雖然不多,也是個彩頭,悄悄收起來就是?!?
說著舉了碗,以粥代酒,敬了眾人一口。
喝了粥,她就叫眾人隨意吃,不用管顧拘束,也不必讓。
這話一出,十來個嬸子娘子先還你一句我一句地道謝,又做感恩諸語,又推辭推讓,各自有些矜持,等推著推著,也不知誰人打的頭,驀然之間,忽的人人歘歘舉筷,竟是一點招呼都不打,搶也似的各自朝著自己早看上的菜色抄去。
馬嬸子第一筷子就奔向了鵝肉。
同樣看中鵝肉的人并不在少數(shù),筷山筷林之間,她憑著端菜時候記憶,果然天道酬勤酬勞,夾到了一塊鵝腿。
??多謝書城kyokukin、子順、奧特曼小姐、,我愛儂儂五位親送我的小小心意各一枚,謝謝諸位=3=
?(親的名字最后的這個小m是一個很可愛的不封口小愛心,但是我打不出來,不好意思,大家意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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