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夫子自然不會多說。
他也是談過情的人。
有些話,當要本人主動說,有些事,得要等本人去點,要是戳破了,推快了,就全不是那個味道了。
況且還有萬一呢。
只希望沒有那樣萬一。
陳夫子想著,轉(zhuǎn)頭一看,因見那小尤正提著油紙包并青梅露要往后頭走,忙不迭攔道:“啊呀!你拿到哪里去?”
小尤道:“先給先生收起來?”
“不用!”陳夫子忙一指自己桌案,“放邊上就好,這樣熱的天,那青梅露正好沖水喝,另有那什么蛋卷筒——等我閑著,或是看不下去時候,就取出來吃上那么一卷!哎!”
“你幫我催催老呂,喊他們速度快些,小宋既是回來了,用不得多久,那食攤、食肆里頭小飯桌應該就能再開了!”
如此這般一說,小尤比起陳夫子還要著急,忙道:“那是不是催得緊一些更好?我叫他們明日就把東西全部交過來?”
又急道:“本就拖得久,再這么耽擱下去,沒完沒了的,只怕宋小娘子食肆都開了,攤都出了不曉得幾個月了,咱們還在這里數(shù)書上的螞蟻字呢!”
不過幾句話,說著說著,也不知是不是眼睛盯著面前青梅露的瓶子,另有裝蛋卷筒的盒子,再兼想到從前在宋家食肆里吃的許多菜,他中途竟是不由自主咽了兩三回口水。
***
此處師徒兩個忙著趕工,另一頭,宋妙出了集賢院,向前走了一段,去找騾車。
車子就停在一旁樹蔭下。
天氣熱,宋妙又才喝了飲子,絲毫不餓,一問車夫,對方早趁空去路邊小攤吃了湯餅飽腹。
因見這會距離酉時末還早,她也不等次日,索性請對方直接轉(zhuǎn)去往曹門外,順路買了些滋補食藥,時鮮果子,打算探望辛奉。
一時上門,半日才有個婦人來應門。
她看著三十來歲,一身布衫,粗布包頭,腰間系了圍裙,臉色有些發(fā)黃,眼底盡是紅血絲,眉頭習慣性皺著,像是因為皺久了甚至于不會舒展了似的,肩膀是垮的,由此顯得背有一點點駝。
宋妙見她年齡形容,猜測是辛奉妻子,忙先行了一禮,自報姓名,又道:“從前多得辛巡檢照顧,又得了人囑托,特來探望——卻不曉得方不方便?”
那婦人也自說了姓名,果然是辛奉之妻杜氏。
兩邊見了禮,她忙把宋妙往里讓,一面請座,一面道:“原來是宋小娘子,我聽老辛說過好多回了,原說去滑州了,甚時回來的?”
“昨晚已經(jīng)回來了,也不知巡檢而今傷勢怎么樣?”
“才回來,正該好好休息才是,怎么就趕著來了,實在叫人不好意思!”
杜氏口中招呼著,正要去倒茶,手一提,茶壺輕飄飄的,倒了個空。
她一時尷尬,忙問道:“小娘子喝點什么?天熱,喝點冷飲子怎么樣?”
宋妙早前就有過耳聞,知道辛家家境尋常,今日一見,屋子、擺設都平平,看這樣子多半是用不起冰的,十有八九得出去買。
辛奉父母已經(jīng)不在,家中一兒兩女,兒子投軍,隨軍去了外地,兩個女兒是為雙胞,不過三歲,還是要照管的年齡。
杜氏一個人帶小孩,還要照顧一個重傷丈夫,哪里忙得過來。
她笑了笑,道:“我下午去訪了一位老先生,剛從他那里喝了冷飲子出來,眼下一點也不覺得熱,若有井水,我自去取一盞就好?!?
杜氏忙搶著去裝了井水出來。
因聽得宋妙問那辛奉傷情,杜氏便嘆一口氣,道:“好是好多了,前一向已經(jīng)下了床,眼下還走不遠路,一瘸一拐的,心里急得什么似的,也只好慢慢將養(yǎng)則個?!?
“偏他老記掛衙門那一頭,又怕自己將來好不了,沒了活計,不知道能干些什么,成日唉聲嘆氣的?!?
宋妙道:“本是因公負傷,巡檢怎會生出這樣想法?”
杜氏臉上愁容更甚,小聲道:“前兩日正好等到兩個弟兄來看望,說是前次的那拐賣案子上頭批下來了,老辛走脫了禍首,秦官人雖幫著說了話,到底不能不罰——這會子降了一級?!?
又道:“只是到底因著公事受的傷,衙門說這幾個月貼補例銀都不動,等他傷養(yǎng)好了回去的時候再按新的降過的貼補來給?!?
宋妙一時無話可說。
杜氏還待要說,就聽得里頭屋子一人叫喚,又有一陣“篤篤”聲,忙對宋妙道:“忙著說話,竟是忘了他在里頭著急咧?!?
說著忙進了屋子去,半扶著人出來。
宋妙站起身來,見得來人,心中實在驚訝。
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辛奉躺了兩個來月,本來一個膀大腰圓壯漢瘦了許多,衣服套在身上,都有點空蕩蕩的感覺,這也罷了,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子頹然,同從前簡直全然兩樣,看著叫人唏噓得很。
他拄著拐,一頭都是汗,正慢慢地努力往外堂走。
宋妙連忙上前打了個招呼,又幫著把對面椅子移開。
那辛奉走路時候,一心只想著走路,并不分心半點,即便如此,走得還是一瘸一拐的。
等他好容易坐下來,抬頭一看,見得宋妙,忽的眼睛一亮,那一瞬間,整個人身上沮喪之氣被驅(qū)散了似的,急忙問道:“竟是宋小娘子?你甚時回來的?正呢?他也回來了嗎??”
宋妙只說昨晚到的,又說韓礪至少要再過旬月才能回京。
辛奉臉上的笑綻到一半,一下子就僵住了,半晌,才道:“也是,他正忙著正經(jīng)大事,一時半會騰不出手來,又回不來,自然就顧不上旁的……”
“韓公子雖沒有回來,但托我?guī)椭鴰B(yǎng)傷的滋補之物上門探望巡檢,再給稍帶兩句話?!?
宋妙說著,把買的禮放在了桌上。
竹籃一只、簍子一個,禮盒兩個,又有一個包袱,里頭各色東西都有,其中又以滋補食材、藥材為主,一擺出來,滿滿當當?shù)?,一看就知道所費不菲。
但辛奉根本顧不得這些,只忙問道:“什么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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