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縱哪里是能受得了指責(zé)的性子,忍不住為自己辯解道:“我看正說他只怕要立秋過后,收拾了滑州河道的后續(xù)事宜才能回來,時間不是還早著嗎……”
秦解又怎會不知?
他敢把事情交代給堂弟,也正是因?yàn)槊靼醉n礪一時半會不會回來,只覺得此事不急,并沒有很放在心上。
但此一時、彼一時。
同樣是軍巡使,左院的張錚都把事情辦妥了,這樣殷勤積極,想也知道下一步就是寫信過去滑州邀功,自己還在這里原地打轉(zhuǎn),自以為無事呢!
雖然不知道那韓正要這爐子做什么,但只要得了這個由頭,不管大小,姓張的一慣都很會來事,必定會借此跟韓礪聯(lián)絡(luò)感情,親近關(guān)系。
秦解發(fā)現(xiàn)一直以來,自己都過分想當(dāng)然了。
今次一個爐子,并上官幾句話,一下子把他點(diǎn)醒。
會罵人、敢罵人的不難找,罵人能罵出這樣大聲勢作為震懾,夸人又能夸成那樣效果,長于做事,偏還有個護(hù)身符學(xué)生身份在,用起來這樣便宜,連功勞都不用占的,這些年就只出現(xiàn)過韓正一個。
但像他這樣看得出對方好處,想要把人拿來便宜用的官員卻很多。
他滿以為以從前交情,兩邊關(guān)系最近,說起話來自然容易。
但眼下來看,上官伸手,自己能拒絕嗎?同僚插足,自己能攔得住嗎?
最關(guān)鍵的是,他一點(diǎn)都沒有把握那韓礪會為了自己拒絕旁人相邀。
關(guān)系是處出來的,自己不夠上心,大把人想有個上心的機(jī)會而不能。
他打斷道:“不要啰嗦了,左院張錚那邊已經(jīng)找到了匠人,我不管你怎么做,今天之內(nèi)給個結(jié)果出來!”
秦縱一驚,道:“正怎么也去找張巡使了!我以為……”
秦解沒好氣地道:“他愛找誰找誰,你我管得了嗎??”
秦縱看出堂兄正是一點(diǎn)就炸時候,不敢再說話。
秦解道:“還愣著干嘛!趕緊找去!”
眼見秦縱行了禮就要往外跑,他又喊道:“等等!你別只曉得找人……算了,去吧!”
秦縱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也不是沒脾氣的人,一肚子火沒處撒,等了一會,氣呼呼跑了。
而秦解復(fù)又打鈴叫了人來,喊來自己家中隨侍,吩咐道:“回去同管事的交代,趕緊找找會做燒爐子的匠人,那燒爐子不是尋常做法……”
他說著,給了對方一封信:“叫管事的照著信上找,就說有人在朱家橋瓦子那邊找到會做的,去打聽打聽那人是誰,還有沒有同行可以介紹過來,今天就要有個結(jié)果,備了快馬,今晚把消息送出去——送去滑州韓礪那里!”
那隨侍聽得事急,取了信,連忙走了。
交代好家人,秦解仍舊不放心,叫了心腹手下來,把事情掐頭去尾說了,也不提韓礪,只說自己有個熟人想要找那樣的燒爐,最后道:“問問下頭巡捕、巡兵,他們熟悉地頭,看看有沒有認(rèn)識的匠人?!?
那心腹應(yīng)了,果然照樣吩咐下去。
過了半日,四處反饋回來結(jié)果,都答沒有聽說過,更沒有認(rèn)識的匠人。
那心腹不過奉命行事,得了消息,自去回話不提。
但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
秦解這里遮遮掩掩,隔壁左院找匠人的時候,卻是半點(diǎn)沒有避諱的,右院一眾巡檢、差官聽得動靜,又見自己這邊也找了起來,少不得好奇。
于是這日眾人相約,去得那辛奉辛巡檢家中探望,便把此事當(dāng)做閑話聊了起來。
辛奉雖然還支個拐杖,不能久立、多走,但得了宮中十天一次派遣太醫(yī)來做診治,又有太后賜藥,修養(yǎng)了小一百天,已經(jīng)好了太多。
最要緊他心結(jié)一解,得了天子、太后都那樣賞識,當(dāng)真心中暢快非常,雖不住提點(diǎn)自己,要壓住,不好張牙舞爪,不好作態(tài)囂張,不然自家丟了名聲事小,正寫了那樣文章,若是帶累了對方,臉都沒地方擱——即便如此,依舊紅光滿面。
他人不在京都府衙,一顆心早已飛回去,恨不得趕緊好了,回去做事,給眾人露一手,叫外人曉得自己寶刀未老,仍舊能破案、能抓賊,這會子雖然沒有機(jī)會,但聽了閑話,忍不住也一道分析起來。
有人道:“都找做爐子的匠人,只怕是一處出來的事——說不定是哪位上官隨口一提,他們兩個急著獻(xiàn)殷勤呢!”
下頭對上軍巡使,實(shí)在隔了太多級,說起話來,自然一點(diǎn)忌諱沒有。
但辛奉只一想,立刻就搖了頭,道:“要是哪位上官,只怕秦官人早讓人安排你們四處打聽去了,哪里會像現(xiàn)在只順帶問一句!”
“安排也沒用啊,平日里大把事情要做,活都干不完了,哪有空給他找什么爐子!”
“正是,若不是他們自己搞出來的,要我們一日巡街三回,回回還要到巡鋪里點(diǎn)卯,哪里至于像如今這樣辛苦!整日巡街算了,其余正經(jīng)活不用干了!”
“給上官看的罷!聽聞過一陣天子要下降巡堤問河,因怕路上生事,上頭一群人慌得什么似的,就怕哪里不穩(wěn)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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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他們自己慌就罷了,啥也不干,一味曉得把我們支使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正說話間,忽的有人道:“我昨日遇得個左院兄弟,好似提過一嘴,說他們找爐子還找得挺上心——也不是什么麻煩事,遇得像的,多問一句,好似是張巡使私下給人幫個忙,等找出來人,還打算尋個順路的把消息捎去滑州……”
“因說滑州,我當(dāng)時聽得不對,回過頭還打聽了一句,說是要送給韓公子——你們說,滑州的韓公子,不會是咱們那個韓公子吧?”
這話一出,滿屋子都安靜下來。
“韓公子找爐子做什么?不搭邊??!”
“他一個學(xué)生,又不是廚子!”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若不是腿上使不了勁,辛奉這一下都要急得站起身來。
“哎呀!是正!必定是正!我想起來了??!”
他急忙道:“是不是宋小娘子???你們記不記得,前次在她家借住的時候,那秦縱請?jiān)蹅兂燥?,擺了一桌席……”
“哎呀,柚子皮釀那一回?”
“酸腌菜肉沫那次嗎??”
“是不是姜撞奶??”
一群人記不得席面,光記得吃食!
辛奉忙道:“那燒雞!后頭宋小娘子說,燒雞滋味不夠,皮不夠酥脆,肉不夠香不夠嫩,是因?yàn)樵谑澈欣镱^捂久了,又是烤熟了燜著再烤,就沒那么好吃?!?
“她還說等將來有了機(jī)會,攢了錢,尋人在后院做個爐子,到時候烤雞、燒鵝、燒鴨都使得——你們還記不記得的??”
“?。∧谴挝以?!我同王老二,還有那個里正同他媳婦都在!”
于是一屋子人都反應(yīng)過來。
“原是韓公子找啊!”
“早說?。≡缯f我就給他打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