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林小風團隊完全進入了“閉關”狀態(tài)。每天天不亮就出發(fā)前往國賓館,直到深夜才拖著幾乎散架的身體返回酒店房間。所有的精力與時間,都被那盅四季和鳴湯的反復試驗和優(yōu)化所吞噬。國賓館那間專用的廚房,成了他們與時間、與細節(jié)、與完美主義較量的無聲戰(zhàn)場。
廚房里燈火通明,不銹鋼操作臺反射著冷冽的光。灶上永遠溫著那鍋耗費十余小時吊制而成的頂級清湯,香氣如絲如縷,彌漫在空氣里,成為他們日夜相伴的背景。林小風、小劉、李默三人,連同白大師傅指派來配合的幾位幫廚,像上了發(fā)條的精密儀器,圍繞著中心那小小的湯盅,進行著枯燥至極卻又要求極高的重復勞動。
攻關的重點,集中在兩個看似簡單卻極為磨人的環(huán)節(jié):一是蘆筍泥的藝術化呈現(xiàn),二是整個出餐流程如同精密齒輪般的無縫銜接和精確計時。
蘆筍泥的制作,其要求苛刻到了極致。小劉負責前期處理,他需要精準掌控蘆筍焯水的時間,多一秒則軟爛失其爽脆,少一秒則殘留生澀之氣;焯水后必須迅速投入冰水,以極速鎖住那抹翠色和清甜。接著是碾壓過篩,力度和細度決定了泥漿的順滑程度。太稀,如同水墨潑灑,無法在湯面上定型;太稠,則似膠水凝滯,不僅裱花困難,入口也失去了那份輕盈化開的愉悅。林小風和小劉如同科學實驗般,反復記錄著每一次微調參數(shù)——蘆筍克數(shù)、冰鎮(zhèn)時長、碾壓力度、過濾網(wǎng)目、加入雞湯的毫升數(shù)、鹽的克數(shù)。失敗的半成品在操作臺上堆了一碗又一碗,翠綠的顏色漸漸變得灰暗,如同一次次被澆滅的希望。小劉的手腕因長時間用力碾壓而酸脹發(fā)抖,林小風則因反復觀察、品嘗、調整,味蕾和神經(jīng)都疲憊到了極點。直到第三天傍晚,當又一碗蘆筍泥過篩完畢,林小風用指尖沾了一點,放入口中,那瞬間化開的極致順滑、清新純粹的滋味,讓他一直緊蹙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來。他們終于找到了那個完美的平衡點。最終成就的蘆筍泥,色澤宛如初春最鮮嫩的樹芽,翠綠欲滴,質地順滑如最上等的絲綢,既能輕松在裱花袋中聽從指揮,入口瞬間便融化于舌端,只留下蘆筍最純粹的清香。
材料備妥,真正的藝術創(chuàng)作才開始。林小風洗凈雙手,凝神靜氣,開始練習在湯盅內作畫。他選用了特制的極細裱花嘴,嘗試在清湯表面勾勒出心中所想的春之意象——或許是破土而出、帶著倔強生命力的一抹新芽,或許是隨風搖曳、姿態(tài)婀娜的幾根柳絲,甚至嘗試過簡練清雅的蘭花。這早已超脫了廚藝的范疇,是對手腕穩(wěn)定度、下筆精準度和構圖審美的一次綜合考驗。湯面作畫,容錯率極低,一筆失誤,整盅湯的賣相便毀于一旦,需全部倒掉重來。起初,線條總是歪斜,粗細不均,圖案呆板缺乏靈氣。但林小風骨子里那份源于前世米其林星級餐廳對擺盤藝術的深刻理解,加上今生這“神之舌”天賦所帶來的對食材和力道近乎本能的極致掌控力,讓他進步堪稱神速。他摒棄雜念,眼中只有湯盅和裱花嘴的尖端,手腕懸空,依靠細微的肌肉記憶來控制線條的走向和力度。不過半日苦功,他手腕下的線條已從生澀變得流暢,原本僵硬的圖案仿佛被注入了靈魂,一株株“春芽”在澄澈的湯盅內靈動舒展,生機盎然,連一旁始終表情嚴肅、抱臂旁觀的白大師傅,在看到那恰到好處的筆觸和意境時,也忍不住幾不可察地輕輕頷首,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賞。
另一方面,與白師傅所率領的國宴后廚團隊的流程磨合也在緊張同步進行。國宴出餐,如同精密組織的軍事行動,講究的是分秒不差,環(huán)環(huán)相扣。林小風這道四季和鳴湯,食材預處理步驟繁復,最后組合呈現(xiàn)的時間窗口卻又極其短暫。他們與負責傳菜的服務員團隊進行了無數(shù)次模擬演練,掐著秒表計算每一個動作。后廚里回蕩著李默清晰而急促的報時聲,以及腳步聲、器皿碰撞聲,氣氛緊張得如同戰(zhàn)前指揮所。
最終,流程被精確到秒地確定下來:
t-15分鐘:將預先處理妥當、代表夏、秋、冬三季的食材——分別是清爽的菌菇、甜糯的根莖堅果、以及燉煮酥爛的羊腩肉,按照嚴格標準的分量,放入已經(jīng)預熱好的精致湯盅內,隨即移入保溫柜待用。
t-5分鐘:將始終在灶上保持滾沸狀態(tài)的頂級清湯,精準注入保溫的湯盅內,約至八分滿,然后迅速放回保溫柜。這一步旨在讓食材在高溫湯液中初步釋放味道,相互融合,并確保湯品送達賓客面前時,溫度恰到好處。
t-1分鐘(出餐前最后沖刺):快速將焯燙過冰水、保持翠綠爽脆的嫩豆苗(春蔬)撒入湯盅,緊接著,林小風手持裱花袋,如畫家揮毫般,在湯面迅速而精準地勾勒出蘆筍泥的“春芽”圖案。這短短一分鐘,是整個流程的靈魂,也是風險最高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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