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走走停停,很快便來到了未名湖畔。
    冬日的未名湖面,早已凝結(jié)成了一片廣闊的幾乎望不到邊的巨大冰鏡。午后溫暖的陽光灑在上面,反射著有些刺眼的粼光,光芒隨著視線的移動而跳躍,仿佛整片湖都鋪滿了碎鉆。
    湖心島上的博雅塔靜靜地矗立著,古樸的塔身倒映在冰面上,塔影被冰層下的微小氣泡扭曲,形成了一幅寧靜而又蒼涼的畫卷。
    湖邊幾排涂著綠漆的長椅上,三三兩兩地坐著一些在冬日里享受難得暖陽的學(xué)生。
    他們大多穿著厚厚的棉襖,捧著書本,低著頭,偶爾翻動書頁的聲音,在清冽的空氣中顯得格外清晰。
    一陣寒風(fēng)吹過,湖邊光禿禿的垂柳枝條如同鞭子般輕輕抽打著,發(fā)出“沙沙”的聲響。
    劉樹德和吳秀婷畢竟年紀(jì)大了,在校園里轉(zhuǎn)了這么一大圈,確實(shí)感到有些疲憊。
    劉青山見狀,便放慢了腳步,順勢提議道:“爺爺奶奶,咱們在這兒歇會兒吧,坐著曬曬太陽,看看湖景也挺好?!?
    “好好好,走得是有點(diǎn)累了,腿腳不中用了?!?
    吳秀婷立刻點(diǎn)頭,她一眼就相中了湖邊位置最好、陽光最充足的一張空長椅,拉著宮雪就走了過去,親熱地讓她坐下,自己則緊挨著她,繼續(xù)拉著家常,仿佛有說不完的話。
    “孩子,你看這湖,還沒有額村里那水庫大……不過啊,北方缺水,這學(xué)校能有個湖也不錯咧……這冰凍得真厚實(shí)!”
    “是啊奶奶,這里真漂亮?!?
    “你們那里,冬天是不是不下雪的?”
    “嗯,很少下。有時(shí)候幾年才會下一次……”
    “哦呦?幾年才下一次雪?額那里年年下,冬天可冷了!”
    “……”
    兩人在那里熱熱鬧鬧地聊了起來,劉樹德坐在一旁遠(yuǎn)眺湖面,欣賞著四周的景色。
    這就完美地將劉青山“隔離”了出來,劉紅苕立刻抓住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機(jī)會。
    她不動聲色地給身旁的劉勁草使了一個眼色。
    劉勁草心領(lǐng)神會,他立刻上前一步,站到了劉青山的左側(cè),擋住了他走向長椅的路。
    劉紅苕也同時(shí)邁步,站到了劉青山的右側(cè)。
    “老四,你過來一下?!?
    “來!”
    兩人一左一右,如同兩個經(jīng)驗(yàn)豐富的審訊員,將劉青山“架”到了離長椅稍遠(yuǎn)一些湖邊的垂柳之下。
    那光禿禿的柳條在寒風(fēng)中輕輕搖曳,在他們?nèi)四_下投下相互交錯如同牢籠般的陰影,形成了一個與那邊溫馨氛圍截然不同充滿了壓迫感的三角陣型。
    “老四!”
    劉勁草終究是年輕氣盛,忍不住率先開口。
    他壓低了聲音,但那語氣卻充滿了少年人特有的非黑即白的質(zhì)問,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你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甚至不敢回頭去看長椅上那道靚麗的身影,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對朱霖的背叛。
    “前天!就在前天!你還跟朱霖在一起,陪我們買衣服!那模樣,誰看了不說你們是一對?今天……今天咋就把這個宮雪領(lǐng)回家了?還讓奶奶把傳家寶都給了她!你……你把朱霖當(dāng)什么了?!”
    劉紅苕沒有他那么激動,但她的聲音更冷。
    她靜靜地看著劉青山,那雙明亮的眼睛里沒有半分姐弟間的親昵,只有純粹的審視。
    “老四,你別跟我們打馬虎眼。”
    “我就問你幾句,你老老實(shí)實(shí)回答我?!?
    “第一,朱霖她……知道這件事嗎?”
    “第二,你打算怎么跟她說?還是說,你壓根就沒打算說?”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奶奶連鐲子都給出去了,這事兒,你打算怎么收場?”
    面對他倆這番充滿了火藥味的“聯(lián)合審訊”,劉青山的臉上,卻沒有流露出任何一絲一毫的慌亂或心虛。
    他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他只是用一種極其平靜,甚至帶著一絲“你們太年輕了”的淡然目光,看著眼前這兩個義憤填膺、為他“操碎了心”的姐姐和哥哥。
    然后,
    他緩緩說道:“朱霖也知道宮雪。”
    他頓了頓,又補(bǔ)充了一句,那語氣,仿佛在說一件再正常不過的小事。
    “宮雪,也知道朱霖?!?
    劉紅苕和劉勁草,徹底懵了……
    他們準(zhǔn)備了一肚子的質(zhì)問,一肚子的苦口婆心,但此刻卻被他這句輕飄飄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話,給堵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什……什么意思?!”
    劉勁草的大腦已經(jīng)徹底宕機(jī)了,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劉青山,結(jié)結(jié)巴巴地脫口而出,“她們……她們都知道對方的存在?”
    他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在這一刻,正在被自己這個四弟,用一種蠻不講理的方式給無情摧毀了。
    “那你……那你這……你這……”
    他腦子里一片混亂,只能想到那個最荒謬、也最直接的可能性,“難道你還想……還想學(xué)舊社會的地主老財(cái),娶兩個老婆?!”
    “這怎么可能?!現(xiàn)在是新中國!這是犯法的!!”
    聽到他這句充滿了天真與憤怒的質(zhì)問,劉青山淡淡笑了。
    那笑容里,沒有半分玩笑,只有一種深不見底令人心悸的自信。
    他沒有再看他們,而是轉(zhuǎn)過身,將目光投向了那片在陽光下波光粼粼的廣闊冰面。
    湖的對岸,是同樣被冬日染成連綿一片枯黃的西山輪廓。
    他緩緩地說道:“當(dāng)一個人足夠強(qiáng)大的時(shí)候,沒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他轉(zhuǎn)過頭,看著早已被他這番驚世駭俗的論沖擊得目瞪口呆的兩人,笑了笑,又繼續(xù)說道:“規(guī)矩……”
    “只是給絕大多數(shù)人,制定的?!?
    劉紅苕和劉勁草,兩人徹底石化了。
    他們就那樣,呆呆地站在冰冷的湖邊,任由那帶著水汽的寒風(fēng),吹在他們早已僵硬的臉上。
    劉勁草的大腦,已經(jīng)徹底變成了一片空白。
    他只是反復(fù)地如同夢囈般,咀嚼著那兩句話……
    ‘當(dāng)一個人足夠強(qiáng)大的時(shí)候,沒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規(guī)矩,只是給絕大多數(shù)人制定的?’
    ‘……這是什么話?’
    ‘這是……這是什么意思?’
    他感覺,自己好像聽懂了每一個字,但連在一起,卻又仿佛在聽天書。
    那話語里,蘊(yùn)含著一種他完全無法理解,超越了他所有認(rèn)知范圍的……巨大狂妄!
    和一種……令人窒息很冰冷的真實(shí)!
    -->>而劉紅苕,
    在經(jīng)歷了最初那如同被雷劈中般的巨大震驚后,她那顆遠(yuǎn)比劉勁草要成熟、也要精明的大腦,開始不受控制地瘋狂運(yùn)轉(zhuǎn)起來……
    她沒有像劉勁草那樣,
    糾結(jié)于“娶兩個老婆”這種最表面、最荒謬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