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偉的臉瞬間紅得像塊大紅布,冷汗直流,支支吾吾地辯解,“我……我那是探討學(xué)術(shù)問題……探討外語學(xué)習(xí)……”
“探討個屁!”
王大平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你就是喜歡人家!你就是慫!但這首詩說得多好??!”
“‘勇敢地吐露真誠’!哪怕贏不來愛情,哪怕最后成不了,至少你要真誠啊!咱們這輩子,要是連句真話都不敢說,連個愛字都不敢提,那活著還有什么勁?還有什么人味兒?!”
王大平這一通咆哮,讓屋子里陷入了短暫的死寂。
旁邊一直沉默不語、總是獨來獨往的校園詩人汪康,此刻正死死地捂著自己那個洗得發(fā)白的軍挎包。那里有一本他偷偷寫的詩集,里面全是關(guān)于愛情的句子,但他從來不敢示人,甚至幾次想燒掉。
此刻,
聽著“既然鐘情于玫瑰,就勇敢地吐露真誠”,汪康的眼眶濕潤了。
他感覺有人正溫柔地看著他那些不敢見天日的文字,然后告訴他:你沒罪,你的感情是干凈的。
而在人群的另一側(cè),李漢華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對面的朱蘇理。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一觸即分,快得像閃電。
他們是“地下黨”,談了半年戀愛,在學(xué)校里連手都不敢牽,走路都要隔著三米遠,生怕被同學(xué)舉報,被老師談話。
但就在這一瞬間,
李漢華從朱蘇理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絲閃爍的淚光和一種從未有過的勇氣。
那種勇敢吐露的召喚,讓他們心中的那份壓抑感,突然裂開了一道縫隙,透進了陽光。
“我覺得……‘玫瑰’這兩個字,用得真好?!?
他還沒說完,朱蘇理突然搶先開口了。她的聲音很輕,很柔,卻帶著一絲從未有過的堅定顫音。
眾人都驚訝地看向她。
朱蘇理紅著臉,但并沒有低頭,她看著那張稿紙,眼底閃爍著一種名為向往的光芒:“以前我們只能寫臘梅,那是為了表現(xiàn)堅強;寫青松,是為了表現(xiàn)氣節(jié);寫向日葵,是為了表現(xiàn)忠誠?!?
“我們把自己活成了植物標本,可是……”
“玫瑰多美啊!”
“玫瑰它不美嗎?!”
她伸出手,在空中虛抓了一下,仿佛那里真的有一朵花,“它是軟的,是紅的,是香的,是有刺的。它代表著美,代表著愛,代表著我們心里那點最柔軟、最私人的東西?!?
“我們的青春,不就應(yīng)該像玫瑰一樣嗎?為什么非要活得像塊石頭?為什么非要活得像個冷冰冰的機器零件?”
“對!為什么非要活得像塊石頭?”
郭見梅也忍不住了,她站了起來,雙手撐在桌面上,聲音清脆而激昂,仿佛是在壓抑中爆發(fā)的吶喊。
“咱們這一代人,活得太壓抑了,太累了!”
“從小到大,什么都要講原則,講立場,講集體,講奉獻。我們把自己磨成了統(tǒng)一的形狀,塞進了統(tǒng)一的模子里??墒恰墒俏覀円灿凶约旱男∪兆影。灿凶约旱男⌒乃及?!”
“為什么不能為了自己活一次?為什么喜歡一個人,不能大大方方、坦坦蕩蕩地說出來?”
她說著,那雙明亮的大眼睛大膽地看向劉振云,眼神里閃爍著從未有過的光彩,那是一種被喚醒的女性意識,更是一種對自由的渴望。
“我覺得這首詩,是在教我們做個‘真正的人’。不管結(jié)果如何,不管能不能‘贏得愛情’,只要我是真誠的,我愛過,我表達過,我就沒有遺憾?!?
“這才是青春該有的樣子!”
“如果連愛情都不敢追求,我們還談什么追求真理?”
“說得好!做個真正的人!”
一直沉默抽煙的副主編黃子坪,此刻突然把手里的煙袋鍋子往桌腿上重重一磕,發(fā)出“當(dāng)”的一聲脆響,震得人心頭一顫。
他抬起頭,目光如炬,掃視著眾人:“咱們這些年,說了多少假話?說了多少大話?說了多少違心的話?為了生存,為了不挨批,為了表現(xiàn)積極,咱們戴著面具活了太久了,久到連自己的臉長什么樣都快忘了……”
“這句詩是在告訴咱們,把面具撕了吧!”
“哪怕沒有結(jié)果,哪怕頭破血流,至少……咱們真誠過!咱們對得起自己的心!文學(xué)如果不寫人,不寫情,那還叫什么文學(xué)?”
查見英激動得手都在抖,她快步走到劉振云面前,睜大眼睛盯著他,眼神熾熱,像是要把他看穿。
“振云,這句太重要了。真的,太重要了!”
“這不僅僅是愛情,這是人性的回歸!這是對過去那種‘存天理滅人欲’的極左思想的宣戰(zhàn)!這稿子要是發(fā)了,咱們《未名湖》就是打響了人性復(fù)蘇的第一槍!”
“我們要告訴全校,告訴所有人——愛是無罪的!真誠是無罪的!追求美,更是無罪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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