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老人從樟木箱最深處捧出一個褪色的錦囊。鮫綃紗展開時,半截羊脂玉簪在燭火下泛著溫潤的光,斷口處沉淀著數(shù)十年的琥珀色包漿。
老人布滿皺紋的手指輕撫過簪頭雕琢的并蒂蓮,在空中緩緩比劃:"馮夫人當(dāng)年最愛的一支。"
三更的更漏聲里,坩堝中的珊瑚金絲開始融化。
啞仆趙伯蒼勁的手腕輕轉(zhuǎn),將金絲盤成精巧的同心紋。
楊過忽見老人從袖中抖落一撮翡翠色的粉末,金液登時泛出三月桃花的色澤。
"這是......"話音未落,老人已通過手勢說明:"東海桃膠,可保百年不褪。"
"容我一試。"楊過接過趙伯遞過來工具,卻總難掌握力道。第三次失手時,金絲突然彈起,在楊過右頰劃出一道血痕。
啞仆枯瘦的手突然覆上他的手背,十指交疊處傳來不可思議的沉穩(wěn)。老人引導(dǎo)著他的手腕緩緩旋轉(zhuǎn),金液在斷口處綻放出完美的桃花紋理。
那雙布滿老繭的手竟穩(wěn)若磐石,在晨光微熹時,最后一縷金絲終沿著裂紋完美嵌入玉髓。
啞仆趙伯以孔雀石粉細(xì)細(xì)拋光時,楊過忽然瞥見簪尾內(nèi)側(cè)有道幾不可察的舊痕——那處修補手法與今日如出一轍,只是金箔已然黯淡。
"此處..."楊過指尖輕觸那道傷痕。
趙伯布滿皺紋的手在他掌心緩緩畫了個波浪紋,又指向東海方向,渾濁的眼中泛起追憶之色。
通過趙伯紛飛的手勢,楊過頓時了然:二十年前桃花島的海風(fēng)里,赤足踏浪的少女黃蓉不慎將發(fā)簪磕在礁石上,正是眼前這位啞匠,用同樣的珊瑚金絲為她修補了第一道傷痕。
晨光穿透窗紙的剎那,修補好的玉簪在案幾上流轉(zhuǎn)出奇異的光華。
金絲熔鑄的桃枝與天然裂紋渾然一體,珍珠粉在陽光下泛起細(xì)碎的虹暈。
最妙的是那幾處修補的痕跡:舊傷如浪花翻卷,新痕似桃枝橫斜,竟在方寸之間勾勒出"人面桃花相映紅"的意境。
白云簪上凝結(jié)的晨露未干,映照著兩張同樣濕潤的眼眶。
老人罕見地露出笑容,從箱底取出一塊褪色的紅綢。楊過認(rèn)出這是江南聘禮中包裹首飾的樣式,不禁耳根發(fā)熱。
"趙伯!"他連忙擺手,卻見他眨眨眼,轉(zhuǎn)而取出素白錦盒。盒內(nèi)襯著馮衡那方鮫綃紗,老人安置玉簪時,動作輕柔如待珍寶。
院外傳來沙沙的灑掃聲,趙伯將錦盒硬塞進(jìn)楊過懷中,枯瘦的手掌推著他急急向后門方向走去。
楊過捧著錦盒連連作揖:"老丈厚賜,晚輩不過奉茶一盞,怎敢當(dāng)這許多珍稀......"
話音未落,老人布滿皺紋的臉上浮現(xiàn)神秘笑意,沾著木屑的手指在空中劃出"天意"二字。
轉(zhuǎn)身時楊過分明看見,老人對著斑駁的魯班像深深合十,案頭香爐里新燃的三炷清香正吐出裊裊青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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