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旭目光再次投向遠方,那里仍有稀稀落落的災民隊伍,拖著疲憊卻充滿希望的身影,消失在道路的盡頭。
他沉默片刻,聲音沉靜而有力,仿佛蘊含著千鈞重量:
“陳知府,你看那些百姓,他們歷經(jīng)洪水,家園盡毀,親人離散,如今所求,不過是一口活命之糧,一片遮風之瓦,一個能重新開始的機會?!?
頓了頓,語氣愈發(fā)堅定:
“于我而,無論是清流、后黨,亦或是其他派系,只要來人是真心為這些災民辦實事,能將朝廷的賑濟落到實處,助他們度過難關(guān),重建家園,那就足夠了?!?
“功名利祿,不過是過眼云煙,黨派之爭,亦屬朝堂常態(tài),但比起這萬千災民能否得以重生安定,日后能否安居樂業(yè),你我個人的些許功勞,又算得了什么?”
“誰來摘這桃子,又有什么要緊?”
這一番話,并非故作姿態(tài)的清高,而是發(fā)自肺腑的赤誠。
陳景元聽得怔在原地,望著歐陽旭那清瘦卻挺拔的背影,看著他眼中那毫不作偽的對百姓的關(guān)切,心中瞬間被巨大的敬佩所充滿。
朝著歐陽旭深深一揖,由衷嘆服:
“御史大人胸襟如海,心系蒼生,在下……慚愧不如!”
歐陽旭轉(zhuǎn)過身,虛扶起陳景元,臉上露出一抹溫和的笑意,說道:
“陳知府過謙了,此番救災,你出力最多,承擔的風險也最大,奔波勞碌,夙夜在公,這一切,歐陽旭都看在眼里,記在心上?!?
“你放心,你又不屬于任何一派,此番安定災民、疏導洪水、維護秩序的大功,任誰也奪不走!”
“待此事了結(jié),我也必據(jù)實上奏,朝廷定不會虧待你這等實干之臣?!?
陳景元聞,心中頓時一喜,如同飲下甘泉。
他為官多年,所求不過是為民做些實事,同時也能光耀門楣,得到朝廷認可。
歐陽旭此,無疑是給了他一顆定心丸。
表面上連忙謙虛道:“在下不敢居功,皆是份內(nèi)之事,全賴歐陽御史你運籌帷幄,居中調(diào)度……”
歐陽旭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謙辭,轉(zhuǎn)而問道:“尹欽差大約何時抵達?”
陳景元估算了一下,回道:“按行程,最快明日午后,最遲后日清晨?!?
歐陽旭微微頷首,沉吟道:
“既然如此,這里后續(xù)的災民遣散、物資清點、與欽差對接等一應事宜,便都交由陳知府你全權(quán)處置了?!?
“我也確實有些疲乏,打算先回館驛歇息一二?!?
陳景元是何等聰明之人,立刻便明白了歐陽旭的深意。
歐陽旭這是故意在欽差到來前“退居幕后”,將處理后續(xù)事務、展現(xiàn)政績的舞臺完全讓給他陳景元。
尹楷瑞一到,眼見是他在兢兢業(yè)業(yè)地處理善后,統(tǒng)籌安排,這實實在在的功勞,自然大半會記在他陳景元的頭上。
這份提攜與讓功之情,何其厚重!
一時間,陳景元心中對歐陽旭的敬佩與敬重達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激動地躬身,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在下……在下多謝歐陽御史栽培與信任!請你放心回館驛好生休養(yǎng),此番救災首尾事宜,在下定當竭盡全力,辦理得妥妥當當,絕不辜負御史大人厚望!”
歐陽旭看著他,欣慰地點了點頭,不再多,轉(zhuǎn)身踏著夕陽的余暉,向著潯陽城內(nèi)館驛的方向,緩步而去。
身后,是逐漸恢復秩序的土地,和一位對他滿懷感激、決心效死的能干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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