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中,沒有想象中的威壓,更沒有橫眉冷對。
只有一張小飯桌,袁妃正從食盒里端菜,還有正在向他揮手的皇帝。
“國公快坐,陪朕用膳?!?
“臣,張維賢拜見陛下,拜見袁妃娘娘。”
“平身,免禮,快坐?!?
這一刻的氣氛更像是尋常人家飯點趕上客人上門。
袁妃微微頷首,替崇禎擺好了菜后悄然退下。
御書房里,只剩皇帝與英國公。
張維賢并不輕松。
他知道,這位年少的君王不是請他吃飯。
而是,要他表態(tài)。
對這位英國公,后人褒貶不一。
有人說他中立,也有人說他圓滑。
唯一確定的是,所有人都認為他是忠誠的。
但崇禎心里清楚,他不是忠于君王,也不是忠于天下。
他忠于的是自己的利益。
這位國公很強。
連魏忠賢當年最猖狂之時也不敢招惹他。
東林黨、官,從來不敢彈劾這位英國公。
就是這樣的強人,在歷史上卻沒有給崇禎多少助力。
反倒是他的孫子張世澤在北京城破那夜,拒降,被亂刀砍死。
忠烈是有的,只是太晚。
崇禎當然明白這位國公的心思。
他怕。
怕朱家的皇帝。
就在英國公入御書房前,崇禎才剛看完一批由方正化親自從皇史宬搬出的秘檔。
那是皇家絕密。
看完那些記載,崇禎明白他在怕什么,朱家人,確實有卸磨殺驢的傳統(tǒng)。
崇禎輕抿一口酒,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一樁小事:
“朕昨日見了孫承宗,問起東江毛文龍之事。
國公乃大明肱骨,又領京營重權,朕想聽聽你的看法?!?
語速緩慢,聲線柔和。
也正因如此,讓張維賢猜不透他的用意。
張維賢連忙起身陪飲,斟酌著答道:
“啟稟陛下,東江對遼東戰(zhàn)局至關重要。欲復遼東,必先穩(wěn)東江?!?
崇禎輕輕點頭。
“不錯。毛文龍,是釘在皇太極心口的一根刺。若無他,建奴早該長驅直入?!?
話鋒一轉。
“但朕聽聞,毛文龍謊報兵數、劫掠商船、抗詔不奉有不臣之心。國公以為,朕該如何處置?”
這話一出,讓英國公心頭一沉。
陛下說的,不是毛文龍是否有不臣之心,而是確定他有有不臣之心,要如何處置。
張維賢知道,這并非談論毛文龍,而是在借題試己。
毛文龍擁兵自重,玩的是中立。
自己穩(wěn)坐中樞,玩的又何嘗不是中立?
陛下真正問的是,朕若要收權,像這種中立之人該如何處置。
張維賢緩緩起身,低頭躬身道:
“陛下,臣以為毛文龍并無不臣之心,其所行,不過自保而已?!?
崇禎淡淡一笑,語氣如冰:
“自保?
怕朕殺他?
那他更該明白,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崇禎頓了頓,似笑非笑:
“國公,朕說得可對?”
御書房中,燭影微搖。
崇禎再次端起酒杯,像張維賢一舉,淡淡一笑。
張維賢連忙俯身,一飲而盡。
他明白,今日這杯酒,不是敬,而是逼。
陛下要他表態(tài)。
事到如今,他已別無選擇。
要么硬扛,被皇帝視作絆腳石,
要么俯首,倒向皇權。
他原想著以退為進,辭去京營提督之職,
可崇禎卻先一步開口。
“世人常,心有靈犀不自通?!?
崇禎的聲音平靜,卻透著一股森寒。
“可朕卻不這么認為。”
他頓了頓,似是在追憶,又似在冷笑。
“當年叔高祖朱文正,抵擋陳友諒六十萬大軍,堅守八十五日。
戰(zhàn)后太祖問他想要何賞,他卻說先賞他人,功成富貴自不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