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被朝廷倉促任命的四川巡撫,朱燮元可謂殫精竭慮。
史書記載他是難得的實干派,軍務(wù)政務(wù)都擅長。
但在明末這個風(fēng)雨飄搖的時代,所有注意力都在遼東戰(zhàn)場。
四川這塊滿目瘡痍的土地并未得到應(yīng)有的關(guān)注。
朱燮元在四川苦戰(zhàn)多年,卻始終難獲朝廷褒獎。
同時他也算幸運的,因為四川還有秦良玉。
而秦良玉也算幸運,因為四川巡撫是朱燮元。
四川亂局成因極其復(fù)雜,有天災(zāi),有人禍。
但朱燮元清楚根本原因是,朝廷掏空了四川。
自萬歷年間楊應(yīng)龍叛亂以來,兵力、糧餉、錢帛無休止地從四川被抽走。
而那個盤踞成都的蜀王,更是吸干了四川最后一滴血。
然而,這原本無解的局面,卻被陜西秦王的叛亂意外打破。
蜀王被孫傳庭追趕逃往陜西。
蜀王在成都積攢的海量財富與糧食,瞬間易主。
朱燮元這才第一次感受到“手里有糧,心里不慌”是什么滋味。
有糧,就可以募兵平亂!
然而這時沈星來了。
“巡撫大人,切莫急著募軍鎮(zhèn)壓。
叛,叛的不是朝廷,是活不下去了。
恨,恨的也不是大人,而是把他們逼到絕路的那些人?!?
沈星皮相端正,經(jīng)歷過東暖閣三十棍后,講起話來比過去穩(wěn)重了許多。
“夷族為什么反?
因恨舊官,遂遷怒朝廷。
此刻若貿(mào)然用兵,恨只會加深,到最后便再也化不開了。”
他抬手施禮。
“陛下命下官來此,目的與陜西無異。
要的是一個完整、富足、能反哺大明的四川。
而不是尸橫遍野、人丁凋零的四川。
消怨易于添恨。
以利相結(jié),轉(zhuǎn)移其恨,則可反心化為忠心。
請大人假下官兩個月。
若事不成,下官自當請罪?!?
朱燮元思前想后,最終點頭,詢問他需要多少物資。
沈星笑得很商人。
“兩百袋粟米,一百斤粗鹽,外加百來斤臘肉即可?!?
朱燮元當場皺眉。
四川如此遼闊,七百多萬人口,就拿這點玩意兒,想在兩個月內(nèi)扭轉(zhuǎn)人心?
開什么玩笑?
沈星接下來的要求更奇葩。
務(wù)必保證商隊入成都的絕對安全。
得到滿意答復(fù)的沈星,只帶了幾個護衛(wèi),就走進了一個有一千多人的彝族寨子。
詢問了一個彝族小女孩,找到了寨中族長。
沈星只說了三句話。
第一句,“我有糧、有錢,布匹、鹽、鐵、酒醋一應(yīng)俱全?!?
第二句,“我乃江南富商,后頭還有更多物資要運來,但沿路盜匪太多。
若你們寨中青壯給我做護衛(wèi),咱們就能一起發(fā)財。
每人每天一斤粟米、二兩粗鹽?!?
第三句,“我身上有一千兩銀票,你們殺了我能吃飽一頓。
但若跟著我,我能保證咱們頓頓吃飽。”
這種奇葩作派,寨子里的人這輩子都沒見過。
說他騙?
寨子窮得叮當響,有什么值得騙的?
說他想把護衛(wèi)帶出去殺掉領(lǐng)賞?
可全寨青壯才兩百來號人,就算朝廷按功折算,也不過二百兩。
這人一身行頭都不止兩百兩。
至于用千兩銀票來冒險騙他們么?
試試唄?
反正現(xiàn)在就算有銀子也買不到糧。
于是二百名青壯跟著他走了。
沈星用三句話忽悠走了全寨兩百青壯。
第三天,這些青壯又都回來了。
他們?nèi)巳吮持诿?、提著食鹽、還拿著一塊臘肉,興沖沖給家里報喜。
“是真的!”
“沈星大人說話算話!”
“而且他還是禮部員外郎,是個大官!”
對于一輩子沒踏出巴蜀的彝族百姓而。
禮部員外郎聽著就像個天大的官。
“蜀王留下的物資如今全歸本大人管。
只要跟著本大人,保證咱們頓頓吃得飽,吃得好。
現(xiàn)在本大人,人手不夠。
去把與你們交好的寨子青壯都叫來。”
就這樣,他只用了兩百袋粟米、一些食鹽,就把十余個寨子、上千青壯都忽悠成了護衛(wèi)。
然后他又找上那些冒險來蜀的商人。
“看到了吧?
四川很危險,官軍忙著剿匪顧不上你們。
用官軍不如用熟知地形的本地人。
我剛花了數(shù)十萬白銀收服了上百寨子的護衛(wèi),足有五萬人。
你們只要一天每人給五斤粟米、半斤粗鹽,我讓他們保護你們?!?
商人都是精明人,不好忽悠。
“五斤太多……”
“成都附近已被孫大人清理得差不多了。”
于是談崩了。
沈星反手告訴彝族青壯。
“這些商人都是朱燮元找來搶咱們生意的!
所以……搶丫的!”
“哦,對了,別忘記把臉蒙上!”
沒有盜匪?
那就創(chuàng)造盜匪。
兩撥商隊被蒙面彝匪洗劫。
那些商人徹底坐不住了。
“行!
一天五斤粟米、半斤鹽,我們出!”
沈星搖頭。
“不行,太危險了,這是掉腦袋的活。
至少七斤粟米,七兩鹽?!?
一番討價還價,最終敲定一天六斤粟米、六兩粗鹽。
搶了兩撥,沈星不但讓護衛(wèi)人數(shù)翻了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