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黑風山脈深處,萬籟俱寂,唯有山風穿過古老林隙時發(fā)出的低沉嗚咽,如同大地沉睡時的呼吸。張誠君與金翅大鵬鳥——小金,正于一處斷崖平臺上相對而立。崖下云海翻騰,在殘陽的映照下,渲染出大片凄艷的血色。小金剛說完以前的事,又匯報完這片領地前后的情況,金色的羽翼在夕陽余暉中流轉著耀眼的光澤,每一根翎羽都仿佛由液態(tài)黃金鑄就,神異非凡。
“主人,近來山脈西側似有地脈異動,幾處靈泉有枯竭之兆,恐非吉兆?!毙〗鹂谕氯?,聲音清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
張誠君一襲素色長袍,立于崖邊,身形挺拔如孤松,仿佛與這方天地融為一體。他面容古樸,看不出具體年歲,唯有一雙眸子,深邃如萬古星空,偶爾掠過的一絲滄桑,才透露出其經歷的漫長歲月。他正欲開口,忽然——
“轟!”
一股無形卻磅礴無比的波動,自極其遙遠的西方悍然傳來,瞬間席卷了整個天地!并非聲音,而是一種源自靈魂層面的震顫,一種令萬物凋零、法則紊亂的邪惡氣息。天空中的云海仿佛被潑入了濃墨,劇烈翻滾,染上不祥的暗沉;腳下的黑風山脈發(fā)出細微的嗡鳴,無數飛禽走獸驚恐萬狀,四散奔逃,林間響起一片哀鳴。
張誠君猛地轉頭,目光如兩道實質的冷電,刺破虛空,直射西方。他的眉頭驟然鎖緊,臉上那古井無波的神情第一次被凝重與一絲追憶所取代。
“這股氣息……”他低聲自語,聲音帶著一種仿佛穿越了萬古的冰寒,“是‘蝕魂魔尊’……他竟然還有魔氣透出?這不可能!”
剎那間,他識海深處,那些被歲月塵封的記憶碎片轟然涌動,組合成一段模糊卻慘烈的畫面:尸山血海,蒼穹泣血,一座巍峨如亙古魔山的巨影咆哮天地,其魔威之盛,幾乎要崩碎整個天元大陸的法則。那是上古末期,他與之鏖戰(zhàn)三載,最終傾盡手段,才將其神魂與魔軀分別封印于極西之地的“葬魔淵”深處。那一戰(zhàn),打得山河破碎,星辰隕落,參與圍剿的無數先賢大能盡數隕落,他也是憑借一絲機緣才得以慘勝,自身也受了幾乎不可逆轉的道傷,沉眠了無數紀元才緩緩恢復。
封印之地隱秘無比,且有他布下的“九轉封魔禁”守護,按理說,歷經萬古歲月消磨,魔頭的氣息只應越來越弱,絕無可能突然爆發(fā)出如此沖天的魔氣!
“是有人故意所為!”張誠君眸光銳利如刀,瞬間做出了判斷。這絕非自然松動,那封印被破壞的痕跡,隔著無盡虛空,他都能感受到一股人為的、充滿惡意的力量殘留?!澳繕嗣鞔_,就是要放出這尊魔頭。一旦讓其徹底脫困,以此魔吞噬萬物本源以壯自身的特性,如今元氣未復的天元大陸,必將生靈涂炭,再現上古末日之景!”
他周身的氣息驟然變得凜冽,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凝固成了萬年玄冰。
“主人,這是……”小金也被這股恐怖的魔氣駭得翎羽倒豎,它能感受到那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厭惡與恐懼。
“上古舊敵,蝕魂魔尊?!睆堈\君語氣沉凝,“有人按捺不住,想攪動風云了。我們需立刻動身,絕不能讓其出世!”
事態(tài)緊急,容不得半分耽擱。張誠君袖袍一揮,一道清朦朦的仙光卷起小金,一步踏出,便已消失在黑風山脈。他的速度超越了常理,并非簡單的御空飛行,而是涉及到了空間法則的深層運用,每一步落下,腳下山河便急速倒退,日月星辰仿佛都在為他讓路。饒是如此,極西之地距離黑風山脈何止億萬里之遙,其間更是隔著無數險地絕境、空間亂流。
三日之間,他們穿越了浩瀚無垠的“枯寂沙?!?,其上古戰(zhàn)場殘留的煞氣化作縷縷黑風,試圖侵蝕神魂;跨越了波濤洶涌、吞噬元神的“冥煞之?!保桓鼜膸滋幙臻g裂縫彌漫的不穩(wěn)定區(qū)域強行穿過。張誠君面色始終沉靜,但小金卻能感受到主人身上那愈發(fā)凝重的氣息。
終于,在第三日黃昏,他們抵達了目的地——極西之地,葬魔淵。
眼前的景象,堪稱魔域。
大地是焦黑色的,布滿了縱橫交錯的巨大裂縫,如同惡魔猙獰的傷疤??諝庵袕浡鴿庥羧缬袑嵸|的魔氣,灰黑色的霧氣翻滾不休,其中仿佛有無數怨魂在哀嚎、嘶吼,擾人心智。天空被永固的暗紅色魔云籠罩,不見日月,只有一種令人窒息的壓抑。遠方,一道粗大無比、漆黑如墨的魔氣光柱,自地淵深處沖天而起,貫穿天地,源源不斷地將精純的邪魔能量注入高空,污染著周遭的一切法則。那光柱之中,隱約可見一張模糊而巨大的魔臉在扭曲、咆哮,充滿了暴戾與毀滅的欲望。
這里沒有絲毫靈氣,只有死亡、腐朽與混亂的魔能。尋常修士至此,不需片刻,便會被魔氣侵染,要么化為只知殺戮的魔物,要么直接爆體而亡。
“果然如此!”張誠君懸浮在半空,目光掃過那沖天魔柱的源頭——一個深不見底,直徑足有千里的巨大深淵。深淵邊緣,原本應該存在的九根銘刻著玄奧符文、流淌著金色霞光的封魔柱,此刻已然斷裂了四根,剩下的五根也光芒黯淡,布滿了裂痕。那原本嚴密無比的“九轉封魔禁”,此刻如同一個被暴力撕開的破網,核心處的封印符文已被某種強大的外力侵蝕、破壞,露出了一個巨大的缺口,精純的魔氣正從中洶涌而出。
張誠君神念如水銀瀉地,仔細探查著封印破損處。很快,他就在殘存的禁制上,捕捉到了一絲極其隱晦、陰冷,帶著濃郁毀滅意味的法力殘留。這法力屬性并非魔尊本身所有,而是屬于另一個強大的存在,其手段狠辣精準,直指封印核心節(jié)點。
“哼,藏頭露尾之輩,倒是好算計?!彼浜咭宦暎壑泻飧?。這證實了他的猜測,確有幕后黑手,而且其實力至少是半步永恒境,否則絕無可能如此精準地破壞他當年布下的封印。
“小金,為我護法?!睆堈\君吩咐道,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是,主人!”金翅大鵬鳥清啼一聲,雙翼展開,無量金光迸發(fā),化作一個巨大的金色光罩,將張誠君護在中心。金光至剛至陽,與周遭的魔氣接觸,發(fā)出“嗤嗤”的灼燒聲,無數試圖靠近的魔影怨魂在金光中化為青煙。
張誠君不再猶豫,雙手抬起,十指如穿花蝴蝶般舞動,結出一個個復雜到極致的印訣。剎那間,天地間的法則被他引動,無盡的高渺道韻自虛空垂落,匯聚于他周身。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廣修億劫,證吾神通!”他口誦真,聲如道鐘轟鳴,每一個字吐出,都引動大道和鳴。浩瀚磅礴的混沌元力自他體內涌出,不再是清朦朦的仙光,而是呈現出一種包容萬物、演化地火水風的混沌色澤。
“封!”
他首先修復核心的“九轉封魔禁”。只見混沌元力化作無數細密如蛛絲、閃爍著大道符文的鎖鏈,涌入那破損的封印缺口。鎖鏈所過之處,被魔氣污染、破壞的符文迅速被剝離、凈化,然后以更繁復、更玄奧的方式重新銘刻、構建。斷裂的四根封魔柱殘骸被混沌元力包裹,重塑根基,新的柱體更加粗壯,上面浮現的符文如同活過來的龍蛇,游走不定,散發(fā)出鎮(zhèn)壓諸邪的煌煌神威。
這個過程持續(xù)了整整一日。當最后一根封魔柱被修復,九柱重新勾連,形成一個完美的整體時,一道璀璨奪目的混沌光幕驟然升起,如同一張巨大的網,將那噴涌魔氣的深淵出口再次覆蓋、壓緊。光幕之上,符文流轉,隱隱有開天辟地、定鼎乾坤的意象浮現。深淵之下,立刻傳來了一聲憤怒到極點的咆哮,整個葬魔淵都為之劇烈震動,但那新生的光幕卻巋然不動。
然而,張誠君深知,單靠修復原封印,只能暫時困住魔頭。歷經萬古,蝕魂魔尊未必沒有積蓄力量,且外界還有虎視眈眈的破壞者。必須增加更強的后手。
他略一沉吟,開始了第二步。
“混沌化兩儀,陰陽逆乾坤!兩儀微塵陣,起!”
他雙手虛抱,混沌元力在他掌心分化,清者上升為朦朧“陽儀”,濁者下沉為晦暗“陰儀”。兩者相互環(huán)繞,演化出地火水風、萬物生滅的景象。他屈指連彈,一道道蘊含著他無上道則的混沌神力被打入虛空,融入周遭天地。頓時,以葬魔淵為核心,方圓萬里之內,空間開始發(fā)生微妙的變化。光線扭曲,景物折疊,仿佛被投入了一個無形的巨大磨盤之中。這座“兩儀微塵陣”,并非單純的防御,而是蘊含空間壓縮、法則顛倒之妙,闖入者一旦陷入,便如墜微塵世界,看似近在咫尺,實則相隔無盡時空,永世難覓出路,更會被陣中演化出的陰陽二氣慢慢磨滅肉身與元神。
此陣布成,虛空泛起細微漣漪,旋即隱沒不見,但那股隱匿的、足以讓半步永恒境都心驚肉跳的危機感,卻彌漫開來。
但這還不夠。張誠君要的是主動削弱魔頭。
他深吸一口-->>氣,雙手劃動間,引動了更深層次的虛空法則。“玄樞逆轉,納穢歸虛!萬化歸元陣,凝!”
這一次,他調動的是天地間最本源的“歸墟”之力。無數細密如塵埃的黑色旋渦符文被他憑空刻畫出來,這些符文貪婪地汲取著周遭的魔氣,然后將其導入未知的虛無深處。億萬符文組合、勾連,形成了一個無比龐大、覆蓋在之前兩座大陣更外圍的奇異力場。這座“萬化歸元陣”,功效單一卻可怕——逆反能量屬性,專門針對魔氣,進行緩慢而持續(xù)的抽取、凈化。陣法運轉之下,葬魔淵中溢散出的魔氣,乃至核心處蝕魂魔尊的本源魔元,都會如同被扎破了的氣球,一點點地被抽離、消磨。此陣如同附骨之疽,旨在從根本上削弱魔尊的力量,雖緩慢,卻無可逆轉。
“吼——??!張!誠!君!又是你!你這該死的竊道者!螻蟻!安敢如此辱我!!”深淵之下,蝕魂魔尊的意志徹底狂暴了。他清晰地感受到,那新布下的逆轉大陣,正如同無數根無形的細針,刺入他的魔魂本源,一點點地抽取他的力量。這種緩慢的衰弱,比直接的封印更讓他感到恐懼和憤怒??植赖哪б艋鲗嵸|的音波,沖擊著封印光幕,卻只能在上面蕩起一圈圈漣漪,無法突破。
張誠君對那足以震碎星辰的咆哮充耳不聞,眼神冷漠如萬載寒冰。魔頭的怒吼,在他聽來,不過是敗犬的哀嚎。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防止有人從外部強行破陣,他開始了最后的布置。
“戮仙弒神,法則崩滅!混沌誅魔陣,現!”
“寰宇肅清,萬法成空!大寂滅劍陣,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