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齋”里,時間變得粘稠而緩慢。薛師傅洗凈雙手,在燈下將碎片細細拼合。他并未追求天衣無縫的復(fù)原,而是取來金漆,沿著那些碎裂的痕跡,一筆一筆,精心勾勒、粘連。金線蜿蜒游走,如同古老的河流重新在干涸的河床上奔涌,賦予傷痕一種奇異而沉靜的美感。他俯身勞作的身影,仿佛在進行一場無聲的祭奠,祭奠被市聲粗暴踐踏的歲月。
數(shù)月后,古玩街的喧囂依舊。錢萬寶剛送走一位挑剔的客人,正為一件“高仿”未能出手而懊惱,薛師傅卻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萬寶閣”門口。他手中捧著的,正是那只曾被鄙棄為“下品”的舊碗。如今它周身布滿細密、優(yōu)美的金色裂紋,在燈光下流淌著一種劫后重生的、內(nèi)斂而磅礴的光澤。碗底那道古老的弦紋,在金線的映襯下,如同穿越時空的密碼,無地訴說著真正的身世。
錢萬寶臉上的得意瞬間僵住,像一層干裂的劣質(zhì)油漆。他死死盯著那只碗,眼珠幾乎要凸出來,張著嘴,卻發(fā)不出一點聲音。他認出了那獨特的弦紋——那是他曾在拍賣圖錄上驚鴻一瞥、價值連城的晚唐秘色瓷才有的印記!鋪子里死一般寂靜,只有那只金繕之碗,靜靜散發(fā)著穿越千年的、溫潤而不可逼視的光芒。錢萬寶巨大的身軀晃了晃,猛地蹲了下去,雙手深深插進頭發(fā)里,肩膀無聲地劇烈抽動起來。
“素心齋”的燈光依然昏黃。薛師傅案頭那只金繕的晚唐碗,默然立于窗下。一縷夕照穿過窗欞,碗身上縱橫的金痕在光中浮動,宛若一道道凝固的閃電,又似一行行無人能識的天書。金痕所照之處,是市儈眼光永遠無法丈量的深淵——真正的價值,不在喧囂的標(biāo)價里,而在穿過歲月劫火后,那不肯湮滅的沉靜光芒里。
俗眼如刀,能碎千金之器;金痕如偈,點破千古蒙塵。薛師傅手中那根細細的金筆,補的不是瓷,而是人心深處那道對時間與美的敬畏之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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