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哭嚎奔逃,如同炸窩的螻蟻。唯有老徐,竟在洪峰壓頂?shù)淖詈笠豢?,如一道閃電般撲向岸邊系著的小舟!他枯瘦的身軀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斬斷纜繩,不是向岸,而是決然地將船頭奮力調(diào)轉(zhuǎn)——竟順著那毀滅一切的洪流,箭一般射向江心!
“徐伯!找死??!”岸上嘶喊被巨浪吞沒。
濁浪如山,狠狠砸下。小船瞬間被拋上浪尖,又猛墜入深谷,如同狂風中的一片枯葉。老徐死死抱住櫓樁,身體繃成一張拉滿的弓,每一根嶙峋的骨頭都在與狂暴的江水角力。他渾濁的雙目圓睜,不是恐懼,而是燃燒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專注——他不再對抗,而是用盡畢生積累的每一絲感知,去應和、去引導、去駕馭這股毀天滅地的“勢”!船身在驚濤駭浪中劇烈扭動、呻吟,每一次都瀕臨解體,卻總在千鈞一發(fā)之際被一股玄妙的力量牽引,險之又險地避開致命的漩渦與暗藏的巨木。他像一片深諳水性的葉子,在滅頂?shù)目駷懼衅鸱?、回旋,竟奇跡般地存活下來,隨波逐流,最終擱淺在一片遠離渡口的高地泥灘上。
洪水退去,江岸滿目瘡痍。老徐默默尋回他那條劫后余生的小船,船板開裂,如同他臉上新添的、深可見骨的劃痕。他佝僂著身子,在淤泥狼藉的舊渡口附近蹣跚。忽然,他腳下踢到一塊硬物。撥開泥污,竟是半枚斷裂的玉佩!那熟悉的溫潤翠色,正是當日阿猛舍命追逐的那點寒光。斷裂的邊緣已被江水磨得圓潤。
老徐枯槁的手指,一遍遍摩挲著那冰冷的殘玉。良久,他蹣跚著走向江邊一處緩坡。那里,幾塊粗糙的石頭堆砌成一個小小的墳塋,里面埋著兒子當日被打撈上來的、早已冰冷的舊衣。他緩緩蹲下,用盡全身力氣,將那半枚殘玉深深按入墳頭濕潤的泥土之中,仿佛要將它嵌進大地的骨肉里。
夕陽熔金,將浩渺的江面染成一片血色。老徐佝僂的背影立在船頭,重新?lián)u櫓。櫓聲欸來,節(jié)奏依舊舒緩,如同江水的呼吸。他枯瘦的手腕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根草繩,草繩末端系著剩下的半枚殘玉。那抹溫潤的翠色,隨著他搖櫓的動作,在暮色蒼茫的江風里輕輕晃動、沉浮,如同一滴凝固的江魂,又似一顆歷經(jīng)劫波后歸于沉寂的、順流而下的心。
智者行世,如舟行水。不與命角力,方知生之厚重;不與法相抗,乃得行之安穩(wěn);不與理爭辯,可守心之澄明;不與勢相逆,終獲順流之源。那半枚沉入墳塋、半枚系于腕間的殘玉,便是老徐以一生江濤寫下的、無聲的渡人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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